
第九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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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容不是个多问的人,这让原醇玉松了口气。
然而时间已经耽搁,当地人为报答恩情又特意提供食宿,长老们都决定在此留宿一晚,原醇玉只好随师门留在此地过夜。
夜里,原醇玉睡得极不安稳,一人在房间内翻来覆去半晌。
这回轮到燕容赖过来了。
开头只说来看看原醇玉的眼睛,看过眼睛,又说自己房间有鼠作祟,睡不安生。
燕容会有睡不安生的时候?云尾峰蚊虫扎堆,夏季尤其烦人,只有燕容眼睛一闭就能毫无知觉地睡到日上三竿,被咬了一胳膊的包也不知,一点儿富贵人家少爷的敏感也无。
“你说,眼睛怎么会变成红色呢?”燕容在原醇玉身旁躺了会儿,憋不住嘟囔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
原醇玉听着好笑。
燕容又道:“我见过人哭的时候,眼睛会变成红色。”
“你不会因为这样,就认为我哭了吧?”
原醇玉随口这么一说,心下觉得还真有这可能。果然燕容听完便奇怪道:“你那时不是要哭了?”
“不是。”
“不是?”燕容静了会儿,“那是得了什么病?”
和燕容讲不懂。原醇玉无奈地勾起嘴角,叹道:“或许真是病吧。”
悲伤,愤怒,狗急跳墙这类词,对那样平和的生活养出来的心境平和的少爷来说,一定是讲不懂的。
那就当它们是病吧。
原醇玉说完燕容便再没声了,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大约,已经睡着了。他就知道,什么都没法让燕容睡不安生。
原醇玉听着燕容节奏安稳的呼吸,闭了眼,渐渐地随燕容的呼吸声沉入虚无。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白天唤醒的记忆在梦境中重现。
原醇玉梦见自己在跑。不停地,不停地跑。
——不,不是跑,是逃。
身后传来怒骂声,喊他小偷,骗子。无论逃到哪里也逃不过拥挤在身边的一张张嫌恶的脸。小小年纪出来行骗盗窃,家里人也不管管。才多大手脚就这么不干净,这要大了还得了。
这死小孩又偷东西!
男人举着棍子追上来,那棍子又粗又重,在男人手中蠢蠢欲动。打在身上,一定疼的厉害。原醇玉惊恐地想着,听见男人与他的距离渐渐缩短,他想说我没偷东西,可嘴里又分明塞满了本不属于自己食物。
这下原醇玉无话可说了,心里又怕又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呼的都涌上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向他伸出了手。
泪水模糊了眼,伸出手的人看不清楚容颜,只觉得那手异常温暖,一握上去,周围的冷厉的神情言语都一一淡下。
原醇玉瞪大眼,想看清那人的脸,可偏偏泪水糊满了眼睛,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那张脸。
原醇玉揉了下眼睛。
再睁开眼,看见的却是那人躺在地上,呼吸微弱。
心上涌动的绝望鲜明刻骨,原醇玉知道他要死了,知道是什么让他死了,一切都清晰而深刻,只有那张脸,依然模糊不清。
原醇玉明白了。
并不是眼泪一直挡在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而是那个人死去的太久,那张脸,已经不在记忆之中了。
睁开眼。
摸了下眼角,竟这么不争气,真的*了一片。赶紧擦擦干净。
燕容卧在身边睡得正酣,睡颜纯稚,仿若婴孩。
或许是燕容的吐息□□逸,原醇玉在燕容身边躺了一会儿,竟又睡了过去,次日醒来时,燕容正趴在床前翻着一卷卷轴。
原醇玉伸了只手过去,抱住燕容腰际。
燕容似乎很高兴,眉梢都较平日挑高了些,侧头对原醇玉道:“我想起来了,昨日那人用的术法不就是那个……”
邪魔之法,以噬食生命为力量源泉。配以仇恨食之更佳。
这术法助他复仇,也拉着他堕落成嗜杀的失魂之人。
在燕容口中,却无任何悲悯或唏嘘,似乎与寻常术法无异。
燕容面上自然流露的纯粹喜悦,原醇玉看着眼里,心中五味陈咋,道:“是这术法。”
燕容便合了卷轴。又捧了原醇玉的脸,要看原醇玉的眼睛。
原醇玉琢磨着燕容约莫是信了病红的说法,好笑道。“已经不再红了。”
燕容仍极认真地对着原醇玉的眼睛看,见原醇玉双眼干干净净黑白分明,这才作罢。
少做歇息后,便该启程了。
至于这地方,经过术法的吞噬已不剩什么过往的阴翳,那就,让它这么继续埋在记忆中。
可原醇玉忽然全都想了起来。
夜里的那场梦将过去原醇玉刻意忽略的记忆连根拔起,连同,那时的绝望。
很小的时候,原醇玉就离开家独自谋生了。记忆中对父母的印象很淡,只记得不是什么体面人家,对他也爱答不理的,因此刻意抛弃或是生离死别,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独自谋生不是什么舒服活儿,每天跟着同样落魄的无家可归者锻炼锻炼偷偷骗骗的把戏,心软的见他年纪小或许不去追究,脾气爆的一棍子就上来了。好在原醇玉目光雪亮,知道什么人好欺负,什么人偷他个把东西也浑然不觉,因此倒也饥一顿饱一顿地挨了过来。
将看人的把戏教给原醇玉的人,是个漂亮的少年。
原醇玉不知道少年属于心软的还是心硬的那边。
最初离家时,原醇玉便撞见少年偷偷摸摸溜进街头王老头子家,从重病将死的老头子家卷走了一大袋银两。原醇玉想,这人一定是个心硬的人。
原醇玉两天吃完了刚咽气的王老头子家的食物,坐在街头饿得头昏眼花,面前摆的从王老头子家捞的小破碗里空空如也。少年从他面前慢悠悠晃过,腰间钱袋叮当响。
响得原醇玉心痒。
原醇玉初次偷钱袋手法蹩脚,未将钱袋扯下已被捏住了手腕。
少年却丝毫不气恼,摸了摸钱袋往他碗里放了一小块碎银,笑吟吟地告诉他如何偷人钱袋不易被人发觉。原醇玉想,这人或许是个心软的人。
原醇玉用那角碎银买了两块包子做午饭,舔干净了嘴角的渣子,盯着路上行人的钱袋蠢蠢欲动。
心痒没多久,便耐不住性子了,照着少年教的法子去摸人钱袋。
可仍是被发觉。那人上来拉着原醇玉狠打了几下,愤愤地将他甩到地上。原醇玉磕得脑袋瓜子发懵,懵着眼往不远处一瞧,见少年抱着双臂倚在墙角看热闹。原醇玉想,这人果然心硬。
可后来,少年又上前来将他抱起,给他上药,告诉他怎样挨打不那么疼。
几回下来,原醇玉就闹不清楚,少年到底是心硬还是心软了。
少年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也或许少年从未告诉过他他的名字。原醇玉一直跟着另一个黄毛小子,喊少年作:哥哥。
少年有个弟弟叫阿鹦。不是亲弟弟,只是偶尔遇见,长得稍稍像少年已经入土的小弟。刚好那弟弟一见着他,便喊他哥哥,向他讨食。便很自然的,纳入羽翼下了。
“那我呢,你对我好,又是因为我像你谁?”原醇玉追着他问。
“你……”少年笑了一下,笑得很艳,“童养媳。”
原醇玉和阿鹦熟了,就常常拿弟弟和童养媳比对来比对去。阿鹦说,论地位,当然是弟弟重要。原醇玉反驳说,童养媳比弟弟重要。
阿鹦不和他比对的时候,原醇玉常常自个儿在心里比,比来比去,觉得童养媳到底不如弟弟。
阿鹦病重的时候,少年日夜守着,守不住了就让原醇玉代他守着,自己去巴结有钱人家的少爷弄些银两。
阿鹦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个巴结法,原醇玉知道,原醇玉偷偷跟去,看见那少爷将他按在树干上,将他的衣服扯下。他毫不反抗,眼角流露出媚意越发的风情万种,他说:我爱你。
可如果真是爱,又怎么会流出眼泪。少年为之雌伏的人分明听不懂他说的爱,他说我爱你,一遍遍说我爱你,那少爷*起来,可面上流露出的分明是暴虐而不是……原醇玉瞪大眼睛,耳边是少年的哀叫,他看到他*了眼眶,泪水在脸上纵横。
原醇玉忽然明白少年口中的爱并非对身上这人所说。少年回来的时候很冷静,眼泪已经干涸,只是看上去疲惫不堪。原醇玉后来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哭。
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少年才会这么做。原醇玉身体出奇的好,从未生过什么差些挺不过来的重病,故这实在没办法的事从未发生在原醇玉身上。
少年偷偷告诉他:咱们醇玉比阿鹦强多了。
原醇玉为这句话偷偷高兴了好一阵子。
可其实不是的。
童养媳到底不如弟弟。
所以他病倒的时候,连场小病都无法独自挨过去的阿鹦变得什么都能做了,挺过种种大病小病的原醇玉,却什么都不敢做了。
少年从未生过那样大的病。躺在草铺的地上气息微弱,连动弹都很难。
阿鹦说,他见过很多活蹦乱跳的人,都挨不过一场病。
所以即使少年用着干哑的嗓子叫他们不要求人,更不要求……那人。阿鹦还是去了。原醇玉也去了。
原醇玉怕得厉害,跟着阿鹦去,只是不愿承认童养媳到底不如弟弟。
可童养媳到底不如弟弟。
往日所有的比对只稍一考验,便变得毫无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河蟹很迷啊为什么吐息□□逸也会变成口口啊握草
☆、第 10 章
原醇玉记性好,小时候来过十竹山庄一回,竟还记得路,环顾一圈,朝身边同门道:“前方就是十竹山庄了。”
十竹山庄闭门多年,庄外显出萧然之色,本就不是靠近市镇的热闹之地,如今更是人烟稀少,草木横生,往日的进庄之路早已看不出原样。也不知原醇玉怎么就辨认了出来。
元英长老叹了口气:“不过十数年,已有如此变化。”
朴山难得附和着元英长老点了点头,一众弟子跟随着朝前走去。
不一会儿风景渐好,林木后现出几角庄内的房檐。元英长老面上一喜,率先来到正门外,朴山长老则轻哼一声,紧随其后。
庄前守着两名童子,其中一名上前接了请柬看过,道:“几位先进去歇着,夫人过会儿就来。”便引他们进内厅歇下。
内厅已有许多来客,都是十竹山庄曾经的人脉。趁长老们忙着与其他门派的尊者寒暄,燕容偷偷摸了话本来看,引得原醇玉伸了脑袋凑过去,一众别峰弟子也都伸了脑袋凑过去。修仙弟子平日里没什么机会下山,一群人围在一起看得入神,正到兴头上,燕容忽然抬头。
正在攀谈中的朴山长老身形一滞,猛的看向门外。
一只黑布鞋跨过门槛从外踏进。黑色的衣摆未带起丝毫风声。整个人悄无声息连一件饰物的碰响也无,黑如墨的发顺在身后简单束着,额发下那张冷得十分锋利的脸,便是乔渊夫人了。
一众弟子从话本中抬起头来,目光聚集过去,又纷纷缩回来。
极简的一身黑,气场却很足,乔渊夫人扬起嘴角,端庄而大方:“让各位久等了。”
燕容悄悄将话本藏进袖中。同门飞快整理了衣裳在桌前站的规规矩矩,朝乔渊夫人俯首作揖。
燕容慢了一些,站起来的时候乔渊夫人早已轻描淡写地略过他,与一众旧友寒暄起来。
“唉呀。”原醇玉忽然叹了一声。
燕容侧过脸去:“怎么了?”阴阳怪调的。
“乔渊夫人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原醇玉颇为惋惜地嘟囔了句,拉过燕容朝乔渊夫人走去。
原来乔渊夫人正朴山长老和元英长老叙旧,花争弦早已走到朴山长老身后,元英长老身后则恭恭敬敬地站了一列弟子。
原醇玉拉着燕容在朴山长老身边站定。
乔渊夫人与朴山长老、元英长老是同门师兄妹,据说年轻时关系极为亲密,如今久别重逢,朴山长老与元英长老内心都极不平静,反观那位乔渊夫人,却从容地很,倒显出几分冷酷来。
“师兄,别来无恙?”乔渊夫人道。
朴山长老喉间一哽,上前一步道:“托师妹的福,一切安好。”
“那是师兄自己的福气。”乔渊夫人轻叹一声,“我一介寡妇人,哪有什么福气可托。”
朴山长老面上一僵,怕自己已是触到师妹伤心处。元英长老从背后敲了他一下。
乔渊夫人自己反倒是笑了,端出一副和颜悦色的姿态望向一众弟子:“这几位便是师侄了吧。”
“正是。”
或许是多年不食烟火与世隔绝,乔渊夫人眉目清冷,一身不易接近的气质,一众弟子对上乔渊夫人皆是十分拘谨。
也只有原醇玉一勾唇,开口遍道:“多年不见,夫人真是越发的仙姿卓绝了。”
乔渊夫人摇头:“这些年无心整理容妆,哪谈得上仙姿卓绝,况且我这脸上,怕是已显老态了。”
“夫人还年轻得很呢,哪有丝毫老态,再说寻常女子哪有夫人的姿态气度,夫人不必梳妆打扮也自有风情,师侄一路过来,就没见过哪个小姑娘有夫人一半风华的。”
“这么能说会道,你定是醇玉了。”乔渊夫人将原醇玉稍一打量,蔼声道,“我记得你。与那时相比,当真是变了不少,短短十数年已有这般修为,又如此聪敏,便宜了师兄。”
“咳、咳咳。”朴山长老呛了口水,捂着胸口道,“师妹竟是这般看我的?”
元英长老在朴山长老背上拍了拍,低笑道:“你想师妹怎么看你,尊者,你是什么底子,别人不知道,我和师妹还不清楚?”
朴山长老拍开元英长老的手:“你!”
“呵呵。”
燕容眨了眨眼。
乔渊夫人的两声轻笑极为短暂,但一瞬间确与自出现在这大厅起就维持着的客套端庄不同,那一瞬间……竟隐有少女的神色。
原醇玉候在一旁不语,燕容想瞧瞧他脸上的神情。乔渊夫人忽然转向燕容。
“那么,这是……”审视的目光停在他身上。乔渊夫人压下眉头。
燕容抓了把袖口:“燕容。”
乔渊夫人喃喃道:“燕容……?”
朴山长老伸手过来拍拍燕容的脑袋,对乔渊夫人道:“当年也带来过,我这徒弟性子比较闷,爱一个人躲在一旁,你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原来如此。”乔渊夫人依稀想起朴山长老往日来山庄时确实带有一个小童,不声不响的,故而没什么印象。
花争弦哦了一声:“原来燕师兄自小便是这样的性子了。”
燕容未出一言,原醇玉忽然将手搭在他肩上,燕容听他朝乔渊夫人笑道:“都说十竹山庄风景别致,可晚辈除去年幼时来过这一回再没有机会一览山庄风光,那时来了也只顾着玩,甚是可惜,如今十竹山庄终于重新打开大门,不知夫人介不介意我与燕容四处逛逛?”
乔渊夫人看了眼燕容,道:“师侄不必拘谨,我十竹山庄既然迎你们进来便不会多加束缚,就怕这些年山庄疏于打理,不如传闻那样好,若是师侄喜欢,随意游览即可,只是山庄里有些禁地,还请师侄避开。”
“谢夫人提醒了。”
说罢极为欢快地将燕容拉出大厅。
“你记得位置?”燕容在后头问。
“怎么会不记得,我又不是你。”
燕容跟上去,待到人少处,原醇玉往他手下一摸。
“怎么出汗了?”
方才燕容抓了把袖口他就猜到如此。
燕容抽手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原醇玉了然。燕容的老毛病,接触生人就容易出汗。
“乔渊夫人咱们曾经见过的,你忘啦?”原醇玉侧头一瞧,果然见燕容一脸迷茫。
“当时你我还有师兄一块儿随师父来这儿的,你那时候就十分怕生,跟在师兄身后也不说话。那时十竹庄主还在,乔渊夫人也不似如今看着生冷,是个十分温婉的女子啊。”原醇玉回忆着,面上一副慨叹的神色,“可师父说她幼时活泼大胆的很,嫁到十竹山庄后受丈夫影响,性情才温和了许多。十竹庄主,那可真是个心情平和宽厚之人。”
原醇玉慨叹得十分动情,燕容想了一会儿,却道:“依稀记起了一点儿,那时你拉着我爬上房顶,结果在上边跳得忘我,踩坏了瓦不说,还险些拽着我一块儿摔下去,幸亏我情急之下抓住房檐。”
原醇玉一个趔趄。随即皮笑肉不笑地转过来,语气分外温柔地捧住燕容的脸大肆揉搓:“你怎么尽记得这些事儿,一个人在院子里迷路的事儿都忘了?若不是我来找你,不知要瞎转悠到什么时候。”
燕容一副任君□□的神态摊着脸:“唔唔……”
原醇玉气笑了:“你这——”
燕容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隔开原醇玉的手,将整个人往身后一揽。
“什么人?”
“嘁,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不过是想开个玩笑,还没出手呢。”
树丛后跳出一个锦衣少年,眉目漂亮凌厉,动作语气十分有气势,只是脸上沾了泥巴,看着颇具喜感。
“哎呀,那真是可惜。”原醇玉在燕容身后朝少年调笑道,“那我们重新来过?”
“不必了。”少年挑起下巴拿着眼角将原醇玉与燕容上下打量,走上前来,“喂,你们就是朴山老头的徒弟?也不过如此嘛,还吓出了一手的汗?虽然我娘是可怕了些,也不用如此畏惧吧?”
原醇玉道:“小兄弟,你别以偏概全,出一手汗的是我身旁这位,不包括我。”
“嗯,是我。”燕容早就坦然,“你是何人?”
“连我的身份都无法识别,还做什么朴山尊者的徒弟?大名鼎鼎的朴山尊者竟教出如此弟子,真替他可怜——还是说这朴山尊者,也不过如此?”
言语这般露骨,迟钝如燕容也清楚意识到,这摆明了是在挑衅——不是针对他们两个,而是整个云尾峰的挑衅。
原醇玉从燕容身后走出来,迎向那少年,勾起带着分寒意的笑:“真是牙尖嘴利的孩子,如此狂妄,想必你就是如今的十竹山庄庄主了。啧啧啧,想来也真是可怜,这一任十竹山庄的庄主大人,连上一任一半的气度也无。”
竟将那少年生生吓退了一步。
燕容听见那少年微不可闻的低估一声:“反正十竹山庄,早已没落……”可下一秒又伸直了脖子,撑着气势朝他们俩道:“那也好过你们云尾峰,总之,你们云尾峰的休想从我们十竹山庄带走什么!”
还是个小鸡团,就这般护崽的模样,燕容觉着好笑:“那就要看师父的意思了,云尾峰要不要带走什么,一个早已没落的地方,又如何能守住?”
“……”原醇玉回头看他,神情复杂,“燕容啊燕容……”
燕容猛的意识到又犯了老毛病,果真在外多说多错。再看那小庄主,已是涨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嗨呀进入存稿期。……嗯,之前好久没更,感冒了好久,就自我放假……天天肝阴阳师……沉迷我狗美色……我错了,原地反省30s。期末考试回来就日更啦。
☆、第 11 章
山庄某处。各门派聚作一团。
乔渊夫人看得出作了一番打扮,从主位上站起来,朝立在擂台上的年轻弟子抚掌。
“不愧是元英的徒弟。”
元英长老朝朴山长老得意地一挑眼,气的朴山长老呲牙咧嘴:“若是吟泊来了,今日的胜者必在我云尾峰。”
燕容懒懒地翻了一页话本。
不知谁提议的,说难得各门派聚这么一次,就在十竹山庄内比试了起来,乔渊夫人还表示支持。
燕容向来不爱参与这类事情。花争弦个性积极,上去挑下了几个别的门派的弟子,方才被元英长老的大弟子给挑了下来,原醇玉朝元英长老的大弟子挤眉弄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弄得那人十分尴尬。
“师父之命不可违……”
乔渊夫人道:“说起来吟泊不在,还真有些怪,师兄以往不是最爱带着那孩子么,怎么这回没来?”
“吟泊啊,说什么师父走了不放心,得留下来看家。嗬,我见过的年轻人里头,就数他最爱*心。”朴山长老摇摇头,唏嘘道。
小庄主正坐在乔渊夫人身边嗑桃子,乔渊夫人就随手在他头顶*了一下。
“那孩子像槲生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懂得持重了。师兄找徒弟的眼光确实独到,旁人羡慕不来。”
这小庄主便是先前寻衅的少年了,小庄主名槲生,刚满十六,平日缺了管束,又是无拘无束的年纪,顽得很。听了乔渊夫人的话,当即皱了眉头,嘟囔句:“庄外的有什么好的。”
元英长老的声音将那嘟囔盖了过去:“师妹,你这么说,未免偏颇了吧,方才是谁把谁打下去的众人可都看在眼里。我看吟泊师侄来了,也不见得能胜过我峰弟子。”
“师兄竟计较这个?”乔渊夫人好笑道,“师兄如此名望,无需找徒弟,好徒弟自己就找上门了。”
朴山长老不甘心:“论名望,如今我也不输元英。”
小庄主刷地站起来,面色已十分不耐。冲乔渊夫人道:“娘,山庄里难得来客,槲生也想与各位侠士哥哥比试一番。”
小庄主嗓门大,又是坐在主位旁边,话一出口便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只有燕容依然埋头翻话本。原醇玉推了推他,燕容才慢吞吞将话本收起。
乔渊夫人看着清冷,对儿子却纵容得很,当即扬声道:“看来诸位的比试太过精彩,连小儿都跃跃欲试了,只是不知诸位是否介意小儿胡闹?”
听者自然回答:“能与十竹庄主比试,是小徒的荣幸。”
小庄主却一抬手,直直指向一个人:“槲生想与那个人比试。”
那方向静了一秒。
“燕容?”
燕容听人唤自己的名字,慢悠悠张开半阖的眼,看见同门皆讶异得看着自己,喉咙里冒出一个完全不在状况的音节:“唔?”
燕容不爱比试的场合,方才原醇玉叫他收了消遣的话本,他就开始发呆。
“小庄主邀你比试呢。”同门好意提醒道。
燕容兴致缺缺,脱口便是:“我还是……”
朴山长老清了清嗓子。
燕容:“……”
朴山长老大力清了清嗓子。
燕容:“……”
朴山长老十分大力地清了清嗓子。
燕容:“……能与十竹庄主比试,是我的荣幸,只是在下修为浅薄……”
朴山长老恨铁不成钢道:“让你比你就比吧。”
燕容颔首:“是,师父。”
虽不愿参与比试,要燕容当众拂了师父的面子,却也是不敢的。何况是在乔渊夫人和元英长老面前。饶是燕容再缺乏感情,也知道这对朴山长老伤害多大。
只好乖乖提了剑,运起气跃上擂台。
“等等。”朴山长老传音给他,“记得……莫要涮了那孩子的面子,凡事留些手,让一让他。”
“怎么个让法?”
“让你不会?唉呀,就是随便打打,不可伤了那孩子。也不可随随便便分出胜负,伤了那孩子的心,你就纠缠一番,做出点艰难的样子。”
“我懂了,师父。”
燕容照着朴山长老所说摆出一脸艰难比试的神态,与小庄主从擂台这头纠缠到擂台那头,从擂台那头纠缠回擂台这头……然后在小庄主一波剑气袭来的瞬间,手一松,从擂台上倒了下去。
全场哗然。
“朴山尊者的弟子竟被十竹山庄的小庄主击落了剑,还被*到摔下擂台!”
“听了外界传闻还以为朴山的弟子多大能耐,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燕容睁开眼,直直看着十竹山庄顶上的天空。燕容看着天的时候耳畔传来同门的嫌弃声:“竟败在毛头小子手上,丢咱们宗派的脸。”
视线中冒出原醇玉的脸。
“真难看,亏我还在下面给你加油。”
“谢谢。”
“师父过来了。”
朴山长老从位子上跑下来,一把将燕容从地上提溜起来,压低了声音痛心疾首地数落道:“哎呀,我让你让着他,不是……”
燕容低着头,乖乖听师父数落。
朴山长老长叹一声,替燕容整理好衣服,排干净背上的灰,缓下声来,哄道:“这次就算了,以后还得多带你去见识见识你师兄弟是怎么办事的,咱们如今是大峰了,不能光顾着修炼,那些小角角也得学着些,啊。”
燕容点头:“是。”
耳边闲言碎语不停。
朴山又安慰道:“师父知道你不差,回头多锻炼锻炼,那些弟子准没一个及得上你。”
燕容低着头,心里头小得意,紧接着便听朴山长老语气坚决道:“此番回去师父就给你安排些差事,可不能推脱了。”
燕容:“……是,师父。”
朴山长老回了位置,面色尴尬地向乔渊夫人祝贺。小庄主则站在擂台上,面对众人的恭维,一脸神气十足的笑。
原醇玉跃上擂台,径直落在小庄主面前:“这次我来上,把云尾峰的面子挣回来。”
说完回头朝燕容朗声道:“好好看着,我给你把他挑下去。”
燕容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原醇玉办事比他圆滑,应当心里有数。再说,师父有什么吩咐,会自己与他说的。
燕容朝朴山长老看去,朴山长老此时正一脸郁卒地听着元英长老的调侃。此时的朴山长老看着有些可怜,毕竟是自家师父,燕容内心好歹也有了丝不忍。但即便如此……
燕容的目光在擂台上定住。
比试开始。
原醇玉以极快的反应占得先机,一道术法过去,小庄主堪堪躲过,原醇玉顺势使出第二招……直接把小庄主给打趴了。这两招十分迅速,观者未来得及惊叹,胜负就已经揭晓。
小庄主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愤然下了擂台。
原醇玉下来就直奔燕容:“你故意的。”
燕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那就真是故意的了。
“怎么忽然这么玩,吓得我还紧张了一会儿,我说这小子看着分明修为不高呢。”
原醇玉围着燕容转了一圈,忽然凑近来,盯住燕容的眼睛:“难道是故意让师父挂不住面子?莫非你……在怨他?”
“没有。”燕容别过脸去。
“那你为何?”
燕容沉默了一会儿:“……只是不想他太风光了。太风光的师父,就不是师父了。”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竟无比认真。
原醇玉的喉咙里抖出一声笑来。他蹲下来,笑得整个人抖个不停。燕容轻轻踢了原醇玉一脚。原醇玉把脸仰起,笑得脸都红了,勉强憋住笑,艰难地陈述:“燕容,我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是这么可爱的人。”
笑得声音都在抖。有这么好笑?
燕容自认为没什么不对,意识中认为正确的事便要去做,否则心里就像憋了什么,虽然不疼不痒,但就是这样轻微的不舒服才令人在意。
原醇玉夸张的笑笑得燕容不太自在,燕容退了几步与原醇玉隔开些许,忽然见一个女子急匆匆跑来。
“夫人,不好了!”约是十竹山庄的侍女,越过他扑到乔渊夫人脚边。
乔渊夫人拉她起来:“什么事?莫慌。”
侍女急道:“庄主不见了!”
庄主不见了还比什么比试?一团人帮着找小庄主,山庄上下大大小小在庄内庄外乱窜,过了一会儿仍无小庄主的下落,便有人道,看见小庄主往禁地的方向走了,兴许是入了禁地。
这禁地按理说是不许进入的,庄内上下从小就被长辈叮嘱远离此地,也不许旁人进入。据说有极凶的妖兽被镇压在里面,无人踏入,便能相安无事。
“你说这小庄主莫非是被我气昏了头?”原醇玉胆战心惊地征询燕容的想法。
“多半是。”燕容道。
“那我不就成了罪人?”
“多半是。”
原醇玉捶胸顿足:“你就不能不这么实诚吗?”
小庄主先前寻衅那般神气,却被原醇玉两招打趴,想必不比燕容败后的朴山长老舒服多少。只是再怎么气,进这禁地做什么?
燕容见原醇玉已抬脚往里冲了,不多想从后边追上去,道:“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前爬上来再码一章……怎么越到考试越勤的节奏……
☆、第 12 章
“你听到没?刚刚那人叫我们出去。”原醇玉回头看了一眼。
“没注意。”燕容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旁,“所以呢,你出去么?”
“当然不。”原醇玉弯下眼角,燕容便知道他肚子里自有一番盘算,燕容只当他好奇,见原醇玉饶有兴味地环顾四周,嘀咕着“十竹山庄的禁地,不进白不进。”便眯了眼,:“你在意的果然不是那小庄主。这禁地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没什么,只听了一些传闻,说什么……十竹山庄的人如此紧张这地方,它就一定不简单。你想知道传闻都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满足我一个要求,我就告诉你。”
燕容奇怪地看向原醇玉:“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应当知道,我不吃这一套。”
原醇玉无奈地笑笑:“是是是,我知道,你燕容只吃大师兄的套。”
燕容噎了一下,心里头些微的堵:“倒也不是。”
原醇玉却再没搭话,原醇玉无话燕容更无话,沉默着走了半晌。禁地里景致与庄内无甚差别,只是草木更茂盛些,舒展些,铺开一大片阴翳,看着较外面的少了分雅致多了分妖媚肆意。好在现下还是青天白日的,没什么妖魅小鬼出来闹腾,空气安详静谧得仿佛能听到脚下的土地沉睡的呼吸。
原醇玉忽然道:“这么走下去怕难以找到那孩子,咱们俩分头找吧。”
燕容侧头,狐疑地看他:“原来你还有找人的意思?”
原醇玉道:“探探传闻真假只是顺便,主要的当然是找人。”
原醇玉这话说得毫无信服力。燕容没说破,心想原醇玉若是无心找人,由他来做也无不可。燕容当即说好,半点犹疑也没有,反而带了些隐约的欢快调转了方向。听见原醇玉在后边道小心,于是又回了声好,迈开步子走远了。
反正,在外面呆着也尽是生人,不自在。呆在满腹心思的原醇玉身边,也不大自在。
信步走了一会儿,前方传来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压塌了草木,燕容拨开横在面前的枝叶,还真看见了满身泥巴的小庄主——虽说衣衫凌乱又糊了一身泥那张脸也脏得不成样子,但这身形,应当是小庄主……吧?
这追着小庄主不放的兽物是……
闭关前背过的百兽图鉴,如今只零零落落记得几只最有特征的,咋一见这兽物,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知如何针对,先救了人再说。
眼看着那兽物就要把小庄主的小身板拍在掌下,燕容飞身出去捞人就跑,那兽物扑上来,燕容在手上加了个大力咒,勾着它的肚皮一掀,那兽物在空中打了个转,脸着地,砸地声听着不是一般的酸爽。燕容心里道了句抱歉,见那兽物翻身起来似乎还有追上来的趋势,随手扔了个缚身术去供那兽物磨爪子,提着小庄主先走为上。
待到察觉不到任何兽物的气息,燕容将小庄主搁在树脚下,准备回身试探试探。
还未催动术法,小庄主忽然从地上跳起来兔子似的扑进怀中。
“……”燕容头一次给外人这样投怀送抱,沉默了一会儿,憋出句话:“你没事吧?”
这小庄主将泥巴扑了他一身就算了,还在他怀里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或许是方才与那兽物纠缠了一番,身体紧绷得近乎僵硬,磕在燕容身上还有些疼。
这幅模样怪可怜的,燕容忍着没推开,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小庄主从他怀里抬起头,整一个泪人。
燕容想起原醇玉不久前塞了他一个帕子,在袖中掏了一把,没找着,掏出一打符纸。
燕容捏着符纸:“……擦擦脸?”
一炷香后。
“……”小庄主蹲在一块石头上,红着眼眶将符纸摁在鼻翼上擤了把鼻涕。
“……”燕容站在一旁,看溪水混合着眼泪与污泥淌向下游。
耳畔响起小庄主极具反差感的鼻音:“那什么……”
“燕容。”
“我知道你是燕容。”槲生半张脸埋进符纸里,干咳两声,尴尬道,“燕容,你并非没有本事,干嘛要藏着掖着”
“并没有刻意藏着掖着,只是不喜欢比试罢了。”
“为什么?”槲生从符纸里抬起脸看他。
“因为不需要。”燕容抱胸站着,面无表情的侧脸看上去淡漠而懒散,“或许在你们看来,以比试排位来确定自己的成果天经地义,可我觉得修炼是自己的事,无需靠相互比较来确认。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不然呢。”
“可与人比试,总是会想赢的吧?总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输给对手而毫无感觉吧?”
“比试总会有输有赢,一方赢了,必定是另一方输,是输是赢,有什么不同?”竟是天经地义的语气。
槲生怪异地瞧着他:“哈?你这是什么理论。”
“先不说这个。”燕容终于转过头来,“你知道怎么出去么?”
“你这么说……”槲生干笑两声,“不会你也不知道吧。”
燕容的神情让槲生连疑问的语调也懒得上扬了。
燕容不认得路,迷路成为惯常因此早已能够心平气和,往常总是习惯了原醇玉来找他,领他回去。但与十竹山庄的小庄主一块儿迷路,就另当别论了。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燕容从溪边的石头上跳下来,道,“我去探探路。”
槲生猛的站起来,符纸在他手里捏得发皱:“你还会回来么?”
燕容点头:“放心,不会将你丢下。”见眼前的少年仍是惴惴不安的望着他,便走上前来,执起他的手。
槲生眯起眼,未将手抽出,只是警惕地注意着燕容的一举一动。燕容挪开槲生手中的符纸,在他手心里画了几笔。
“这是追踪术。”
槲生的手心热了起来,好像抓了一簇火苗在掌中。那是燕容的法力。
槲生盯着自己的手心,道:“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进来么?”
“为什么?”燕容问这三个字的语气很淡,一如他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随时可在虚空中散去似的。
槲生听不出燕容是敷衍客套还是真的想知道。可他忽然就是想说。
“父亲去世后,十竹山庄就此沉寂,如今在江湖上已不具有什么名气。”槲生叹道,“这禁地原本是一处灵气充沛的地方,是提升修为和孕育灵兽的极佳之地,先辈都极为重视。虽然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变得极为忌讳,可历代庄主依旧守护着此处,从未搬迁过。我,……不想让十竹山庄没落,才来此寻求答案。”
“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没有。”槲生不甘地咬牙。
燕容将手放入袖中,退开一步道:“在比试中输给了原醇玉后,不曾考虑放任十竹山庄就此没落?”
“自然没有!”槲生抬起头,目光是这个年纪的孩子特有的倔强。
用那样古井无波的声音说着那样残忍的话,槲生听在耳中,脱口而出的话忍不住带了些火气。
燕容仿若未闻,不紧不慢地继续问道:“方才被那兽物扑打,难道不曾想过放弃吗?”
“自然!也没有。”
“你看,输赢并无不同,原醇玉在擂台上打败了你,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改变。你未曾打败那兽物,对你也无甚影响。”
槲生一愣。怎么又说起输赢之事了。
却见燕容嘴角仿佛泛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来。
“我去探路了。”
“燕容。”
槲生忍不住叫住他。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燕容回过头来,给了他一个迷茫的眼神。
似乎,应当,真是不记得了。槲生想。
便是连自己的记忆都已模糊,这个风轻云淡的人,对于年幼时举手之劳救下的孩子,想必连记住也不曾。
练字时写下燕容二字的宣纸早些年岁仿佛还看见过的,近几年不知丢去了什么地方,到现在已是听到名字只剩生疏木讷,然后,这个人便来了,稀薄的记忆振动起来。
便想起来,那时体味到的感觉实在非比寻常,令他从未那般渴望记住。分明是头一次见面的人,却生怕忘了而在宣纸上一遍遍写下他的名字。
那时他顽劣,爬上树下不来,他在树下看到他扒着树根颤颤巍巍,用术法从树上将他托起载下。
他用的的术法并不入流,槲生学了许久也未学到,后来在下人手头一本杂书上翻到,原来是玩笑用的伎俩,父亲死去母亲宣布十竹山庄对所有来客闭门不见前,槲生见过江湖术士用此术法蒙骗无法不懂此道的百姓。
他想那时爬上树下不来怕被人笑话他因顽劣吃了苦头,没想到他也不似看起来那般乖顺反而爱修些旁门左道。
他想这旁门左道能迷惑无知百姓也并非没有道理。他真的被迷惑了,将他托起的法力那般纯澈,而救下他的那人的神情又类似传说中的神仙,恍惚间竟仿佛连一切情绪都忘却。
直到脚在地上落稳了,才想起不知不觉烟消云散的惊惶。
那人已经转身要走,他鼓起勇气上前叫住他:“我叫槲生。”
“嗯。”他果然不为所动。
“你,是神仙么?”他又上前一步。
“不是。”
他一瞬间有些遗憾,心里清楚神仙哪有这般容易见到,可那人的法力那般不同寻常,即便已被收回他的半截身体仍有种仿佛在世间静止的错觉。那人又要走,他在后头问:“你是谁?”
“燕容。”
他得到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试回来码字——日更第一天!
☆、第 13 章
燕容前脚刚走,槲生正准备打坐,就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动静。
槲生环顾四周,却不见什么异常,心想或许是自己神经紧张了。闭了眼,方定下神,耳畔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并隐隐有妖气在虚空弥漫。
这妖气愈来愈重,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叶片颤动的厉害。
槲生绷紧了神经,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靠近,在一脚的距离站定后,摆出防御的姿态,将覆盖的大片叶子一掀。
入目一张明媚的笑脸。
“咦,原来庄主大人与我们燕容是见过面的。”
竟是原醇玉!
“你——你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槲生惊道。
原醇玉嘿嘿一笑:“庄主大人千万不要多想,我没来多久,庄主大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我是一眼也没见过。”
分明是全程都看的分明了!
原醇玉见眼前的少年瞬间涨红了脸,笑意更盛:“真想听听那时的情况,是怎样的相遇,庄主大人竟到现在还记得。正好现下这株花缠得我不好动弹,与庄主大人聊聊天也可打发时间。”
“我可不想陪你们云尾峰的打发时间。”槲生冷哼。
原醇玉歪头奇怪道:“哦?方才不是与我们燕容说的可来劲么?”
槲生一时语塞:“那是……他救了我。”槲生不想与他多说燕容的事,目光落在原醇玉的背后,“说起来,这株花是怎么回事?”
从方才开始原醇玉就一直在扯着背上的花,这花颜色艳丽,从原醇玉背后的衣领中伸出来,饶是原醇玉换了各种动作角度力度去尝试也仅仅只是摇晃了几下,仿佛在原醇玉的后背牢牢扎了根。刚才传来响动,正是因为原醇玉拔花的动作太大。
原醇玉欲哭无泪:“这是你们十竹山庄的花,庄主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若是你在禁地里招惹上的,就不能怪我们十竹山庄了,我们应该一早就告诉你不可靠近禁地了吧?”槲生的面色严肃起来,禁地危机重重,已多年无人进入,有什么样的妖物在里边生长繁衍,连身为庄主的槲生都不知。
原醇玉此时已放弃将花拔下,见槲生口气严厉,可怜巴巴道:“我好歹是为了庄主大人来的,庄主大人不慰问一番就算了,没想到竟如此冷淡。”
“我可没让你来找我!”
“可我担心庄主大人遇到危险啊。”原醇玉作委屈状,从后伸出的花摇摇晃晃,显得十分可怜。
槲生诧异,挑了眉道:“你会担心我有危险?”
原醇玉便作出一副真诚的样子,毕恭毕敬道:“毕竟是我害庄主大人当众出丑的,庄主大人若在此遇险,害庄主大人想不开的我难辞其咎。”
这话戳中了槲生的痛处。
“我才没有想不开。”槲生气道。
“是是,庄主大人心胸宽广。”
原醇玉眯了眼,垂下头来,槲生瞟他一眼,见他嘴角勾得愉悦,分明在偷笑。
槲生又羞又恼,正要开口,原醇玉在槲生手上瞥了眼,忽然道:“诶呀。”
“怎么了?”槲生一颗心提起来,警觉地绷起身子。
原醇玉道:“我们燕容的那番理论,有意思吧?”
却只是说这个。
槲生吐了口气,想起燕容与他说的输赢论:“不敢苟同。”
“这是自然的。”原醇玉将手伸向脑后,抚了把花瓣。既然拔不下来,原醇玉也不强求了,暂且与这花和睦相处,随手把玩一番这里的妖花也不算白白到这禁地走一遭。
槲生皱了把眉:“怎么说?”
“他与我们不同嘛。”原醇玉道,“你是庄主,背负着作为十竹山庄庄主的责任,而我什么都没有,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向上走。燕容不一样。”
原醇玉说着撑了把下巴,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见槲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便朝槲生笑了笑,继续道:“燕容不一样,他这人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必担忧,从小养尊处优,受尽疼爱,家里又有兄长撑着,不必为继承家业忧心,想做什么就能做。在师门又来得早,不必争抢什么,师父和大师兄都会给他。所以许多人在意的事,对他来说都难得往心里去。”
“这人太幸福了,所经历过最艰难的事也不过因贿赂一事被同门嘲笑。”
原醇玉说到后头,话里头便带上了些轻讽意。
“……”
槲生沉吟半晌,看原醇玉饶有兴致地摆弄起背后的花来,憋了又憋,瞧了又瞧,终于是憋不住:
“你和燕容是什么关系?”
原醇玉放过那妖花,奇怪道:“不就是同门师兄弟,怎么忽然问这个?”
槲生道:“你和他似乎很要好,可我有时候又觉得……你似乎在恨他。”
“哈哈哈哈,恨,庄主大人啊……”原醇玉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忽然捂住脸去笑得前仰后合。
槲生有些尴尬,又觉得自己仿佛在原醇玉面前又占了下风,尽管自己也说不清这下风是怎么来的。槲生嘴硬道:“你就当真没半点恨——”
原醇玉的笑声截然而止。
他面上依然是笑的,甚至声音也温柔到入骨。槲生甚至没有意识到他丝毫的怒气,指尖却止不住的发颤。
“有些事,心里知道就足够了。”原醇玉身体前倾,注视着槲生目光平静到冷冽。他低声絮语,犹如女子入梦前在丈夫耳边亲密呢喃,他说:“最好连心里知道的也马上忘记。要是不小心说出来,说不定,就引来了厄运。”
槲生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猛的想起寻衅那会儿原醇玉带着分寒意的笑,那瞬短暂的,短暂到他完全抛诸脑后的笑。
与燕容自始至终的平淡无味不同,这个人的笑脸并不稳定,危险被藏在亲和圆滑的表面,看上去快活实则犹如深渊。
而现在,槲生感觉到自己一脚踏在了深渊边缘。
另一边。
燕容站在树梢上,摸了把下巴。环顾一圈,四周林木茂密,与天交接。
绕不清楚方向。
跳下树,选了个最入眼的方向往前走。前方的林木看着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似乎见过,又似乎不是见过的那个。
燕容停了脚。
越发觉得不是见过的那个。
倒不如找这儿的生灵问问路。可四面八方,也不见有生灵出没。
燕容闭上眼,探了探这地方的妖气,隐约听到一声兽物的嘶吼。又过了一会儿,嘶吼声大起来,似乎愈来愈近,周围原本细微的妖气忽然躁动。
这不是有生灵么,原来一直藏着。
燕容正要捉住一个问路,身后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燕容别过脑袋,看见一只庞然大物扑上来。
燕容觉得有点眼熟。不及多想,麻利地抬手抵住那兽物的肚皮将其掀翻在地。那兽物摔在地下挣扎了一下,意欲弹起,燕容很从容,抄起剑横在那兽物上方。可眨眼间从兽物身上猛的爆发出一股妖力,竟将注入法力的剑连剑带人生生振开。燕容方一站稳,那兽物便立即扑过来与他缠斗。
燕容觉着吃力了,这下才开始后悔将符纸都给了小庄主糊眼泪鼻涕。
这时周围妖力波动更加剧烈,仿佛有什么要从黑暗中冲出。燕容折腰躲避那兽物的时候看见天空不再明亮,已是昏沉而浑浊的颜色了。
若不速战速决,生出什么变故来,与小庄主的约定怕是要食言。
原本仅仅只是想镇住这兽物,却不想它性子这么倔,不怕疼不怕受伤,一股子冲劲一心要把他撕碎。那便只好把它打趴下了。
燕容估量了一下,调出七成的法力,那兽物扑过来,燕容也不躲了,径直将七成法力打出,击在那兽物腹部。燕容方才摸过,这兽物腹部柔软,应当比背上更易造成伤害。
自己这边的代价则是……燕容闭了下眼睛,根本来不及抵挡,上半身的猛地一痛——这一下仿佛五脏六腑全都移位,连骨头都震颤起来——禁地妖兽的一掌真不是盖的。
燕容自己生生挨了那兽物一掌,摇晃着向后跌了几步。睁开眼,见这兽物被自己打飞出去,咬了把牙追上去,一鼓作气将这兽物击落在地。
燕容落在这庞然大物震起的灰尘中,忍不住咳了两把,感觉到温温热热的液体从喉咙里涌出来。
正要吐出来,视线中那兽物微微动弹一下,似乎还有再站起来的趋势。燕容将嘴里的一股脑吞下去,戒备地盯住那兽物。
灰尘落定,那兽物趟在地上喘息,身形与方才看来小了许多,看着略有些眼熟。
燕容缓步靠近。
兽物动了一下,微弱的哀叫道:“别别,不来了。”
“原来你会说话。”燕容瞧着这兽物,越瞧越眼熟——不就是之前追着小庄主的那个。
方才是个庞然大物的身形因此没认出来,这下小了回去,便很好认了。
“会说话就好。”燕容俯视着脚下的兽物,喉咙里哽着血,声音听起来格外肃杀。
会说话就好?
那兽物见燕容冷着脸抬起手来,以为燕容该让它交待遗言了,缩了下身体,绝望地阖上眼。
脑袋上传来柔软的质感。
那兽物悄悄张开眼,见燕容将手放在自己脑袋上。
燕容的手在它脑袋上*了一下。
“你生在这里,应该认得路,知道怎么出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第二天——空空撸过代码以后整个文案都顺眼了好多啊再也不是原来那一坨了TUT
☆、第 14 章
会说话也好,也不好。
坑了他一颗灵丹作为将它打伤的补偿不说,这兽物皮糙肉厚耐打,恢复了气力后话就多起来。
“您莫不是化成平凡修士下凡来拯救苍生的哪位仙君?莫不是是渡尘仙君吧?”
“不是。”
“真不是渡尘仙君?”
“不是。”
“也是,仙君的仙丹想必不会这么寒酸。”
“……”
“不是仙君也没关系,你打败了我,即使是凡人,要真想带我走,我也就跟你走了。”
“没事,你留下。”
“我这么好的灵兽也不带走,你还是不是修士了!”
“……”
接下来燕容便听这妖兽滔滔不绝地推销自己:“外面的灵兽可不比我们这儿的灵兽强,我又是这里最厉害的,在这里修炼了好久,你方才见到的小妖见到我都要跑……”
燕容说:“哦。”
“你真不想带我走?”
“不想。”
“……真不想带我走?”
“不想。”
“您带我走吧!”
这妖兽性子随了皮肉,又硬又执拗,一路上就听它在旁边叽叽喳喳地求燕容带它走。
燕容正寻着方位,被它嚷嚷得脑壳疼,*着修仙门派常用的调调,勉强堵了它句:“时候到了,自然有人带你走。”
这妖兽想离开也情有可原,禁地外下有禁制,里边的生灵通被困死,千百年呆在一处,难免憋闷。而燕容说的,倒也并非敷衍。
十竹山庄布下禁制,自有十竹山庄的道理,况且这禁地确实古怪,燕容还没有鲁莽放肆到随意带走其中的兽物。
仙家信奉天行有道,燕容从始至终便只打算带出闯入其中的小庄主,至于其他事情,并没有插手的打算。
但小庄主……
燕容先前施下术法与小庄主相联系,现下准备回头领了小庄主再叫这兽物带路出去,原以为小庄主会在原地乖乖等他,可一感应,却发现小庄主的位置频频变动,十分不安定。
怕是又遇上了危险。
燕容本就容易走岔,即便知道方向也不能很快做出判断,事情一紧急,燕容就没法子了。
身旁这兽物依然在嚷嚷,燕容的目光落在它身上。
据这兽物说,被燕容抢走猎物后内心十分憋屈,因此日头往下偏了,禁地中妖气一起来,这兽物就吸饱了妖力来找燕容报仇。
燕容问道:“你方才是怎么找着我的?”
“带……嗯?寻着味道找的呀,你这人身上味道浅,还好我鼻子灵。”
鼻子灵。这词说的燕容心里一动。
“能帮我找个人么?”
这兽物竟还提要求:“你带我走我就帮你找。”
燕容便也道:“你帮我找人我就不打你。”
“……”
皮糙肉厚的禁地妖兽一副怂样低下了头。
有了本地妖兽带路,燕容只需将感知分享给这兽物,剩下的便是跟着跑了。不必再辨认方向,顿时觉得身心都舒坦了许多。
再见到小庄主,果然又在被妖物追打,这一次比上一回厉害,上一回是一个,这一回是一群。燕容冲进去捞人,一眼看见护在旁边的原醇玉。
燕容打了道剑风过去将原醇玉前面的妖物削去一片。
原醇玉本是紧绷着表情,燕容一过来他不看也知道,缓下眉眼朝着燕容展颜一笑:“等你好久了。”
燕容正要说些什么,原醇玉背后挥出个胳膊——仿佛拥有吸妖体质的小庄主身上已扑了一把小妖,小庄主一边拼命扒拉着一边面目崩溃地喊:“你们别忙着久别重逢师门情深,赶紧把这些妖精解决了!”
好在这些妖物看着多,打倒是不难打,都是些修为不高的小精怪。三人合力,不过一会儿便清了场。
槲生沦为精怪的目标,打得最辛苦,见周围安全了,直接闭上眼摊在地上气喘吁吁,忽然前额一痒,仿佛有绒毛扫过,一睁眼,对上一对兽目。
“呜哇!”
槲生向后一个跳起,差点跌在地上,燕容在后头扶了一把,解释道:“不怕,它是来带路的。”
小庄主站稳了,咳了咳,勉强道:“其实我也没有多害怕。”
嘴上虽这么说着,末了还是悄悄把燕容一拽,低声质疑道:“就这么让这只妖兽来带路?没问题吧?”
燕容不敢肯定:“应当。”
燕容说话时见原醇玉拍打衣服,背后伸出的花随之摇晃:“刚才就想问了,你这花是怎么回事。”
“这花自己缠上来的,没办法。”原醇玉扭头看了眼花,神情颇为苦恼,“只好出去请长老尊者们看看了。”
燕容靠近那花,欲伸手触碰,原醇玉半路拦了,将燕容的手抓下:“莫碰,这禁地的花不是我们峰内的小娇花,稀奇古怪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邪门东西。”
“它都长在你身上了,你不是还好好的。”燕容不以为意,抽了手又要去碰。
原醇玉便直接将燕容的手捞到手里撺紧了。
“你这般儿戏,我可是吓得要命,现在没事,保不准下一刻就一命呜呼了。”
“总要一命呜呼的,我便是和你一块儿一命呜呼,也不碍什么事。”燕容说得坦然,但原醇玉攥紧他的手,燕容手一动原醇玉便向下拉。
“你们莫急着一命呜呼,怪吓人的 ,活着走出去前说什么丧气……话。”槲生心里发怵,急于说些话来鼓舞士气,目光一瞥看见两人握在一块儿的手。
视线上移,这两人嘴上说着一命呜呼,两张脸上则毫无紧张之色,反倒像闲庭信步。
槲生默默闭了嘴,再不做声了。
原醇玉看在眼里,嘴角浮起一抹轻佻的笑。又在燕容手心捏了捏,挨过头去朝燕容耳廓吐气:“你就这么离不开我,一命呜呼也要一起”
燕容知道原醇玉是即便死到临头了也开的起玩笑的性子,偏了把头,冷淡道:“若是你不愿,那就算了。”
燕容说完便感到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下,目光朝旁撇去,原醇玉抿了唇,笑意淡下。
原醇玉沉默半晌,语气竟罕见的认真:“我不愿,我想你好好活着。”
燕容哦了一声:“当真即便你一命呜呼了,我依旧好好活着”
一瞬间原醇玉感觉到自己的心抽痛了一下。
……不。
仅仅如此是绝不甘心的。
如果一命呜呼,绝不甘心身边的人依旧好好活着。想让他为他难过,为他悲痛,为他嗷啕大哭。想让他不再风轻云淡,只因无法习惯于没有他的生活,终日消沉度日。想像十竹山庄前任庄主套死乔渊夫人那般,将身边之人死死套住,永世无法挣脱。
可这是不能说的。
能说出口的,也就只有“好好活着”罢了。
于是原醇玉道:“当真。”
三人跟在一兽后头在林间穿梭,周围景色变换,随夜幕降下,妖气更甚。小庄主惶惶不安,勉强作出一副镇定的姿态,嘴里催促着前方领路的妖兽加快速度。
“我不碰你的花,可以放手了?”燕容悄声说着,动了动指头。
原醇玉攥了一路,燕容几次抽手未果,打量了原醇玉一路,也不见原醇玉有什么异样,心想或许这妖花只是指望着跟着原醇玉出去,燕容便也放弃了扒拉那花的打算。
原醇玉却丝毫不放松,道:“我哪知道你心里有没有打什么主意,还是这么保险。”
燕容正要反驳,原醇玉忽然悄声道:“你看。”
入目一片翠绿,根根劲挺。
“竹”
前方是一片竹林。
“喂。”小庄主停下来,“真是这么走的?我来时并未看到竹林,确实是往这儿走?”
那兽物道:“没错,这条路是近道……”
声音消失在燕容拔剑的瞬间。
“你走你的,不必在意。”燕容道。
那妖兽抖着步子,往前走了几步。待到几人跟着入了竹林,妖兽忽然卯足了劲朝着竹林深处喊道:“大人,我把十竹山庄的庄主给您带来了!”
竹林中烟雾缭绕,深处一道影子若隐若现。随着这句话的喊出,林中妖力猛的增强,仅仅是站在原地也能感受到剧烈的妖力波动。
“小心!”燕容提剑欲冲过去,原醇玉却在后头拽着他的手一步也不动。
那妖兽在妖力环绕下重新变大,反身叼起小庄主,朝竹林中的黑影掠去。
燕容看见那道黑影微微动了。即便被妖力形成的烟雾遮挡,但燕容清晰的感觉到,那黑影张开了眼睛。
“为什么?”燕容转头,看见原醇玉丝毫不为所动的脸。
“这原本就是十竹山庄自己系的铃,却一代又一代地逃避,前代留下的锅,这代庄主担责,理所应当。”
见燕容依旧看着他,原醇玉便知道燕容在等他往下说,故意停住话头,双眸中闪现出狡黠之色来:“想知道我所了解的故事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原来原醇玉早已将十竹山庄的种种旧事也打听清楚,只等这一刻了。
燕容只得道:“好。”
原醇玉的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来,燕容平日里软硬不吃,这回终于吃了他的套。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第三天——啊啊定时定错了,更的晚了,在看文的悄悄吱一声,别躲在里面不出声……
☆、第 15 章
原醇玉便要将前尘往事道出。见燕容一手被他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捏了诀,啧啧奇道:“这么担心他?”
燕容道:“他遇着危险,我答应了不丢下他。”
燕容先前施下的术法也属旁门左道,为一男子追踪爱慕的女子所创。本是原醇玉在朴山长老房中偶然看见当笑话说与燕容的,燕容听得有趣,当即学了去。
燕容现在捏的这诀可辅助术法,若术法以此诀催动,不但能定位还能闻声。如此一来,那边的种种情形便都能通过声音揣测一二了。
便听那兽物脚步声停,小庄主的声音通过术法传过来。
“你就是先辈留下的珍宝?”听着竟是惊喜多于惊吓。
原醇玉在旁边蹭燕容的术法,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一下,燕容见他饶有兴趣地咬了下下唇。
对方的回应是一道低沉的声音,仿佛面对腐肉似的,带着分鄙夷将那二字吐出:“珍宝。”
那声音似乎根本不想理会小庄主,径直转向那兽物,冷哼一声,似是有些薄怒了:“你特意过来,就是为了把这孩子给我?”
原醇玉幸灾乐祸地挑了眉,道:“说珍宝,其实倒也没错。民间流传,初代十竹山庄庄主身边常带有一匹灵兽,这灵兽生在十竹山庄灵气最盛之地,生来便十分厉害,被那时的庄主驯服后,便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庄主身边,助庄主成就了许多传奇。庄主亦对此兽十分重视,曾倾尽家财为它治病,后来又舍弃一半修为助它渡劫。只是……”
只是天妒英才,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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