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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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容手上用力,手背暴起青筋,猛的清醒。
他怎会错觉理应十分轻松。
可即便事实摆在眼前,指尖压迫到泛白,十指几乎要碎裂,他依然有个意识错误地杵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不过一个魔修,并不算什么。”他几乎魔怔似的在心里默念。
孩子被甩到一边。虽是甩的动作,但却十分温柔,看得出那魔修在刻意控制力道。空出手后便一刀朝燕容碾下,转瞬间竟如千钧重,燕容接下后猛的一窒,手面的刺痛朝全身蔓延开,胸口闷痛无比——
不是这力道所致,而是顺着刀刃传递而来的强烈的杀意!
这魔修一出手,便是真的想杀了他。是因为他抓了那个孩子的衣领,还是他问了这魔修和魔族的关系?
燕容分开一丝注意看向那甩在一边的孩子。孩子被甩开后便乖巧地呆在一边,不哭也不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见他落了下风,眼中贪婪之色更加**。
活像他是块糖糕似的。
接下来燕容便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在意自己长得是不是真的像一块糖糕了,面前的魔修身法迅疾,力道又十分大,出招狠戾无比,不多时燕容的身上便多了几道血口子。
他几乎找不到这魔修身上的破绽,只能调动全部的真气用在攻击上和他硬碰硬,而若不是方才在人群中悟得的一点道意,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面对每一个动作都蕴藏着杀机的对手,燕容不得不把神经紧绷到极致,即便如此依然跟不上对方的速度,他清楚的明白自己落在了下风,好几次甚至*近死亡。
燕容是死过一次的,望着青山绿水转瞬失去意识和清清楚楚地感觉着逐渐消耗的体力在生死之间挣扎全然不同。
他撑着身体运剑刺入对方腹部,背上一痛,便留下一个大口子,与原来的伤口纵横交错。
燕容被甩在地上,四肢僵硬滞涩,大刀从头顶挥下,他一蹬腿从刀下滑出,却明显感到手脚渐渐地难以控制,眼前和耳边都模糊起来。
形势不容他细想,鬼魅般的身影与刀刃同时袭来。
——不过是个下等魔修。
燕容咬牙站起来,腿脚不住打战,结界中的气流扭曲起来,狂风骤雨般席卷了整个结界中的空间,他看着那魔修震惊地淹没在其中,一下子脱力了,摊在地上不住地痉挛,胃中犯呕。
当然会脱力,方才他不知怎的就用了目前还没资格使用的法术,一下子抽干了丹田。
大概是魔怔了,竟错觉这法术自己能轻易驾驭。
燕容摊在地上抬起手摸了一把脸,七窍竟都在流血,擦下一手黑血,手面的青紫往内蔓延了许多,不知是什么咒什么毒。
但他一点儿也不慌了。燕容垂下手,听见身下大地的律动,气流在结界中咆哮着寻找出路,燕容打开脉门,真气浊气一下子涌进体内,身体传来撕裂般的痛苦,但转瞬感官放大开去,痛感便小了许多,结界内的细微动静都传达到感官。那魔修也伤得不轻,趔趄着重新提起刀朝他挥来。
燕容一下子抓住了刀柄,四肢的滞涩感原来都是那什么毒什么咒搞的鬼,方才他将真气往外那么一放,倒是将经脉冲顺了许多。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名字呼之欲出。燕容一愣,道,“长生派云尾峰,朴山长老座下弟子,燕容。”
朴山长老弟子燕容,拜入师门一月,问师承何处,记不得师父名讳。
方才险些又忘了。
那魔修拧眉看他,一副闹不清楚燕容是个什么鬼玩意的神情。
“你又是什么人”燕容反问,末了又憋不住加上一句,“和魔族有什么关系?”
回答只有冷哼一声,燕容话音未落,那刀便是一压,*得燕容撒了手,这魔修分明也伤得不轻,力道却分毫不减,砍下来切在剑身上,剑身震颤不已,虽挡在燕容身前,燕容半截身子仍然是麻了一半。
刀刃贴着剑转半圈,向着燕容颈间削去,燕容大气不出一个,看着那拿刀的手,手中暗暗发力,剑尖往上一挑,直挑上那魔修的经脉。这一下既快又准,刀瞬间脱手,被燕容捞了个正着,反手翻了个面推出。
不知是怎样邪门的兵器,对主人也无情得很,以致那魔修竟放过燕容,被自己的兵器*得退去。
“喝——”
两面兵器在虚空中停住,同时回到各自的主人手中,锋刃闪了闪,滑过刃口的亮光还未收尾,刀与剑已随着双方主人的移动重又交织在一起。
……
作者有话要说: 从某点转了一圈回来!安利一个隔壁大大安利的某点大长篇《儒道至圣》,
☆、第 51 章
他总是在寻找。
年复一年, 日复一日,永无休止。几乎认命般地重复着这样的寻找。
“你累不累啊,我帮你。”
声音传入耳中,他恍然发现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个人,那人的脸模糊不清,只知道望着他的目光十分温柔。
“你想做什么?”
那人答非所问,却嬉笑道:“我想和你生生世世, 永不分离。”
不,不对。
他伸出手去,想抓住那个人, 全身上下却都被缚住,他撕扯着身上的缚,一抬头,那人不见了人影……
“唔, 咳,咳咳咳!”胸肺间一阵压力把他惊醒, 燕容头一歪,立即伏在地上呕出一滩污物。
眼前被人递来张手绢,燕容拿过手绢抹了把嘴。
“中了毒还运气,想死么?”原醇玉按着他的肩把水壶塞进他嘴里, 一下把燕容呛到了,燕容按住原醇玉的手,托着壶底喝下几大口。
舒坦。
抬眼,见原醇玉面色不善。
“我……忘了。”方才只记着趁热修炼, 身上那点不舒服全被抛到了脑后。
“忘了?”原醇玉怒极反笑,狠狠戳了把燕容的脑门,“要不是我带着这花灵,你就这么一命呜呼了也说不定。”
被原醇玉在脑门上这么一戳,燕容彻底给戳醒了。
四下望去,自己已经被搬运回客栈,花灵温顺地伏在床头,方才被原醇玉提到,此时正一脸邀功的神情看着他。
“多亏你了。”燕容朝花灵笑笑,看向原醇玉,“那魔修呢?”
原醇玉见怪不怪:“死了。自尽死的。”末了嘟囔道,“倒像是我们欺负了他们似的。”
“又是这样。”
“不过也并非毫无进展。”原醇玉道,“你带回来的那孩子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勇气,虽然什么也不肯说,倒是好好地活着,肯吃肯喝,来者不拒。”
“确定是魔道的孩子?”
“是,刚才还想跑,使了招魔道的术法,被我缚住了。”
那孩子正五花大绑地被安置在凳子上,幽幽地看着两人。
不多久,昭涯把在外头不知走到了哪个旮旯角的庄主拎了回来。槲生眼巴巴地围着燕容东问西问了半天,被原醇玉赶到一边,又去逗那魔修的孩子,一个大孩子和一个小孩子四目相对着做了半天鬼脸。
待到原醇玉赶人时,槲生责怪地瞟着他道:“你们是不是故意饿着他没给他吃的,这小孩一副馋鬼样,看我跟看鸡腿似的!”
“喂吃的没用,放着不管就行。”此话一出,原醇玉立即在槲生心目中塑造出一面冷血残酷的形象。
“喂!”
槲生甚至想为那魔道的孩子打抱不平了,原醇玉又道:“喂这小孩寻常食物不解馋,只有新鲜人肉能填饱他,你莫非……呵,我等着膜拜你的自我牺牲的精神了,庄主大人。”
不等原醇玉膜拜他的自我牺牲,槲生已是寒毛根根立起,想到方才还对着那孩子做鬼脸,顿时面如菜色,灰溜溜地回了房间。
原醇玉还真不是唬他,这小孩嗜食新鲜生灵,修为越高,他看着越馋。
原醇玉和燕容给朴山长老报了进程,休息了一夜,次日便要带这孩子回峰复命。槲生接手庄内事务不久已对滥用私权十分娴熟,立即以庄务为由跟了上来,美名其曰顺路。
原醇玉有些吃味,他们燕容不善言辞,不知道这小庄主黏糊个什么劲。便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两人,看他们能聊出什么来。
这一看,原醇玉便发觉,燕容这举手投足,言语措辞,怎么越看越像学着自己呢……
出客栈没几里,便有一人叫住了他们,说要感谢两位大侠救命之恩。燕容不记得人,见了也压根没在意,直到槲生无奈地提醒燕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不久前从魔修手里救下的人。
不过是顺手救下,燕容也就没往心里去。
槲生婉拒了谢礼,只报上十竹山庄的名号,整套说辞十分讲究,一看便是练过。燕容则十分潇洒地摆摆手拒绝了人家谢恩的请求,转身就要走。那人又在后面问他少侠大名师承何处。
“长生派云尾峰,朴山长老座下弟子,燕容。”
这回算是说顺溜了。
无意中替自己找了个小师弟不说,临近太荒山,却遇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正午的日头辣人得很,几人找了家面馆坐下吃面,原醇玉则去光顾了一家小酒坊,打算买些酒回来,顺便带些回去给朴山长老赔罪。
酒坊主人进了酒窖取酒,原醇玉便在外面打量着周边的陈设,半晌,那酒坊主人飞也似地跑了出来,手中拎着酒,面色却有些难看。
原来取酒时酒窖中传来动静,酒坊主人以为有鼠,觅着动静寻去却什么也没有寻到。
“不定是有妖怪藏在里边吧?”那酒坊主人思忖着,见原醇玉一身道服,俨然是附近那长生派的弟子,便将方才的事说与他听。
原醇玉点了点头,颇有兴趣,当即进了酒窖,转了一圈,停在一墩酒桶旁。在酒窖中闹出动静的不是鼠,却是个大活人,大热天把自己闷在酒窖中不知有什么毛病。
原醇玉把人从酒桶里揪出来,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愣了。
花争弦打了个酒嗝,醉醺醺地看着他,障眼的符咒从破烂的衣衫上掉下来。
“嗝……醇玉……”
原醇玉甩手便走,花争弦一个打挺抱住他腰,一只手扯开另一只手上来,黏黏糊糊地拽着他不放,最后连人带桶翻了个底朝天。
原醇玉拿眼角瞥了一眼:“啧。”
一碗醒酒汤下来,花争弦意识清明了,手上安分了,抱着膝盖坐在酒桶上和原醇玉相对无言。
原醇玉倚在桶盖上,埋头抠着桶沿,指节泛起青白,本人恍若不觉,神思发散,说点什么起头,你怎么会在这?呸,这不废话,一眼就看得出刚从花家逃出来,无处可去。
“你能理解我吧。”花争弦忽然道。
原醇玉指腹一下刮到木屑,倏地缩了手:“不能。”
“你……”花争弦一下有些上火,目光落到原醇玉身上又软下来,花争弦直直看着原醇玉,咬字极重,斩钉截铁,显出一副有了底气的样子,“我修习那术法的理由,和你一样。”
原醇玉撇过头,带了些探寻地看他。花争弦忽然抬高了音调:“我是听说你在云尾峰才拜的师,也是听了你的死讯,才——”
“所以呢?”原醇玉打断他,眼尾流露出一丝讽意,“你觉得我该为你做什么?”
花争弦捏紧了十指。他看出原醇玉准备笑话他了。
“你该理解我。”这话说得既强硬,又委屈。他本不想露出委屈这么软弱的情绪,可一下没收住,原醇玉这人精一定听出来了。
原醇玉没笑话他。也没说话,只是寻思着什么似的瞧着他,打量着他。
“你不也是为了往上走什么都能做吗,你不也想变强么。”他抬高了脖颈,原醇玉的眼中映出他执拗的样子。
“我和你不一样。”
“一样,这一点就是一样。”花争弦道,“我也想往上走,我也想有更高的修为,我……”想到进入云尾峰之前的日子,他瑟缩了一下,“我不能回去。”
至少在原醇玉面前,他应当昂首挺胸,掷地有声——他拼尽全力做出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
全身上下却无一处不透露出:这个人,狼狈可怜。
将花争弦狼狈可怜的细微处尽收眼底,原醇玉整个人仿佛糊了一层燕容式的冷淡:“你不想回花家,云尾峰又容不下你,这一次,我是没理由也没能力帮你了。”
在花家,他护了这可怜巴巴的小崽子,反被抓住把柄。
后来他替这小崽子顶罪被一顿好打,赶出花家,小崽子看在眼里一声没吭,甚至最后一面也没来见他。
再遇着时小崽子大了,爬上了云尾峰,有了意气风发的少年神采,原醇玉则早已看开过往种种,念着过去熟识对他有许多关照,没想到,却叫偌大的门派都险些栽在这白眼狼手中。
过去原醇玉怜惜他,如今则再没有理由怜惜他了。
花争弦脸色一白,原醇玉这话说得绝情,却也不容辩驳。
他亲手断了自己在云尾峰的路,那放纵狂戾的一天现在回忆起来,他依然觉得缥缈而难以置信。
却不得不信了。
“魔道……”他喃喃着,垂下的捷羽也不再颤动,脸上浮上一抹绝望的灰暗,“真是奇妙……”
原醇玉眸中闪过一道寒芒:“你不会是还想沾染魔道的东西”
这小狼狈货敢说一声是,他现在就抹了他的脖子。
花争弦对原醇玉腰间那把蠢蠢欲动的剑浑然不觉,抬手抹了把脸,苦笑道:“我晓得,都是我自己的错。你厌恶我还来不及,我怎么会奢望你为我做什么。”
他原本是那么意气风发。他原本还计划着在云尾峰扬眉吐气,扬名四海,让花家那些高傲自大的人看看他这么个杂种也能发光发亮。
“代价我尝到了,修为我也散了,我……竟成了这样。”花争弦捂住脸,“好不容易跑出来,还什么都没有证明,怎么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
他把脸捂得密不透风,喉咙紧涩,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险些呜咽出来。
他怎么能在这个人面前呜咽出来。
“争弦。”原醇玉钳住花争弦的手,把他的手从脸上摘下来,“别沾染魔道。”
花争弦抬眸,眸中黯然。他如今连魔道也指望不了,魔道拿他做饵,他则供出魔道消息,他们早已撕破脸皮。
他费尽力气从兄长身边逃出来,躲在这闷热的酒窖不敢出去甚至不敢动弹。
可就算出去,又能去哪……
花争弦恍然想起当年终于鼓足勇气偷偷溜出花家,举目四望,毫无方向。
是风声为他带来了方向,他寻觅着云尾峰第二弟子原醇玉的名声上了云尾峰。
这一次一如当年,张惶四望,不知所措,那时的方向,如今却成了死路。
原醇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这是最后一回,争弦。散了修为还能重新来过,你想要这个机会,就答应我,潜心修炼,莫再碰歪门邪道。”
他没有理由再怜惜他,却依然忍不住怜惜他。
燕容曾说,那花争弦像他。
是像,越看越像,他小时候人人看他都是一副没心没肺搁哪都能存活的野草样,他自己知道,挫败和不知方向是一件多让人难过的事。
燕容状似漠不关心,却是第一个真正认识他的人,所以才一眼看出花争弦像他。
他曾经迷茫,憋屈,凭着一股不甘咬牙生存,直到被朴山长老带上云尾峰,他才真正体验到有了用武之地的畅快,从此再不是飘无定所的无家可归者。
花争弦说得对,他想往上走,这一点一样。是一样。他并非完全不理解,却绝不能认同。
师父说,人都应当有个用武之地。
他便再给他这个机会。
花争弦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意识到原醇玉说了什么,立即挪了*股从酒桶上滑下来。
“我答应你。”
“十竹山庄。”原醇玉道,“从今往后你就是十竹山庄的弟子,你修行的第一天,便是成为十竹山庄弟子的第一天。你我再无瓜葛,我们……从不相识。”
当初在十竹山庄槲生找他要故事,答应他一个条件以作交换。如今小庄主得了镇庄之宝,也是时候履约了。
再无瓜葛……从不相识。
花争弦动作一滞,原醇玉是真的想和他划清界限了。
事到如今,他别无选择。
花争弦艰难地挪动舌头:“好。”
这个字落下地来,他不再是花争弦,他和这个叫原醇玉的人,这个他爱慕过的人,
从不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 初恋这件小事2333
☆、第 52 章
“阿嚏——”
槲生擦了擦鼻子, “母亲又在念叨我呢?”
“庄主出来这么久,夫人自然记挂。”一旁十竹山庄的弟子探道,“庄主预备几时回去?”
槲生道:“就这几天吧,等我和朋友道个别。”
槲生此时不在面馆,方才和燕容一块儿等面上桌的时候他听见外面一阵骚动便跑了出来,寻声跑去一看,不过是个小偷, 槲生还没来得及逞个英雄,几个年轻人就一块把它制伏了。
好巧不巧,那几个年轻人里正有他十竹山庄的弟子。
在十竹山庄里窝了许久, 弟子们都熟得视觉疲劳,十竹山庄的大门一开便撒开脚丫子跑了出去。在庄外撒了一波欢,渐渐的也有些思乡情怀上来,庄人遇庄人两眼泪汪汪地蹉跎了许久, 免不了说起常回家看看。
这么一说起,槲生便想, 确实该回去了。
他原本在外游荡不过就是为了找人,如今人已经见到,在外东奔西跑的执念已有了个了结,他也能心里面踏踏实实地回山庄了。
当下便琢磨着, 要怎么和燕容原醇玉道别。道别时邀请他们得空来十竹山庄看看,反正把那孩子带回门派后有大把的空闲,槲生颇有些炫耀似的想着,他们十竹山庄如今种植了大片的竹子, 他已经学会了用竹叶吹奏乐曲,虽然昭涯总说他不及他上一任主人,连吹奏也及不上……竹杯焖饭当真好吃,开春后还有新鲜的春笋。
虽不及当年……他总会让十竹山庄盛比当年的。
槲生脑中演练着道别场景正在兴头上,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拍了把肩。
“哇!”他跳出老远,定睛一看,却是原醇玉。
“这么吓人有意思?”槲生放松下来,视线被原醇玉身边的布衣男子引了去。
“你朋友?”那男子跟在原醇玉身边,脸上犹带些稚气,槲生估量了下,看上去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
可眉眼间却毫无少年人的神采,衣着是普通的粗布衣,面容也是毫无特色。真不知原醇玉这等风光的角色怎么会和这人走在一块儿。
“过去说话,这里不方便。”原醇玉颇为神秘地指指墙间的窄道。
“什么事?”槲生看了眼原醇玉所指的地方,满腹狐疑,但仍是朝庄中弟子挥了挥手,示意那人先走。
“神神秘秘的。”槲生跟着原醇玉进了窄道,纳闷道,“有什么事不能传声么。”
“交给你个人。”原醇玉道。
“他?”槲生看了看那跟在原醇玉身边的男子。
原醇玉点了点头,被房顶和墙面遮挡去光线的窄道尽头,那男子抹去脸上的药粉。
槲生惊得张大了眼睛。
“他是?”
“他没有名字。”原醇玉道,“你可以给他起一个,庄主大人。”
原醇玉缓缓弯下眼角,槲生顿时毛骨悚然。
槲生立即意识到,这不是赠礼,而是个□□烦——一个他不得不接下的□□烦。
“等等,他到底是什么——”
话说一半,原醇玉的手忽然抬了起来,按着他的肩膀轻轻一推,槲生整个人撇到一旁,擦着墙面向后倒去。
“人……”
槲生愣怔地张了张嘴,原醇玉闪着寒光的眸子被一抹灰白的影子挡去,尖利的爪子掠过槲生的小腿,朝原醇玉的腹部飞速掠去。
下一刻,便要将横在它面前的人整个贯穿撕碎。
附在原醇玉背后的花灵蠢蠢欲动。
比花灵更快动作的是那布衣男子,他从袖中抬起的手,夹着符纸飞快地抵住那一抹灰白。
爪子有了片刻停滞,剑光闪过,那爪子断成两截,连同灰白的虚影一道消失在空中。
剑回到原醇玉手中。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更多的灰影从四面八方窜出来,包围了窄道中的三人。
不止是这个窄道,窄道之外,尖叫的人声铺满了街道。
“是恶灵!”
“怎么会有这么多恶灵!”
原醇玉将剑横在前方,护住自己和身边的布衣男子。
“把脸遮住,符纸收起来,我们冲出去。”原醇玉递出药瓶。
那布衣男子便是花争弦,原醇玉帮他改容易貌以躲过花家的搜寻。而此时的花争弦修为尽失,不使用符纸,就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你……”花争弦恨恨道,“不过是区区恶灵,如果我没有失去法力,怎么可能连这些恶灵都不能祛除!”
原醇玉喝道:“别被怨气影响!”一剑又砍去一个靠近的恶灵。
“这里怎么会忽然出现恶灵,难道是……”原醇玉皱了皱眉,脑海中浮出一个答案。
“你们没事吧?”此时槲生也拔出了腰间的剑,一边挥剑抵挡一边试图用法术缚住周围的恶灵。
他已经缚住了两只,却激怒了更多的恶灵,一时竟连抵挡也十分费力。
原醇玉啧了声,把这话还给槲生。
这些恶灵比他往常遇到的竟要厉害许多,而他要护花争弦,似乎还要助槲生脱困。
却听槲生道:“我没事!我能,哇!”
原醇玉:“……”
一阵妖风刮进窄道,衣衫的猎猎作响中,窄道中的恶灵纷纷被风撕裂,须臾,窄道中已是干干净净。
昭涯从房顶跳下来,捞起槲生又跳上去。
“下面这么窄,你们也能打。”
原醇玉和花争弦跑出窄道,街道上,恶灵游荡,人们争吵不休,张惶四窜,山下的修士们拿出法器祛除恶灵,原醇玉注意到,许多恶灵都向一个方向涌去。
槲生被昭涯拎着从房顶下来,他在房顶看得更广,整条街道遍布着恶灵,其中一处聚集的恶灵较其他地方更多更密。
他看见原醇玉望着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
“孩子!”原醇玉唇齿间迸出这两个字,拔腿往那方向跑去。
燕容所在的面馆,正是在那个方向。
“这些恶灵想带走那个孩子!”原醇玉道。
黑色的火焰烧穿了面馆的屋顶,滚滚浓烟直*苍穹。
元英长老安排着长生派的修士们保护街道上的百姓,在面馆外严阵以待。
面馆内,火焰爬满了桌椅。二楼的房间里一方结界罩着几个来不及离开的凡人,燕容站在结界前,举剑对着面前的孩子。
漆黑的火蛇一寸寸吞噬着孩子身上的缚,而孩子毫发无伤,仰着头带着丝讽意看着燕容。
火焰明灭间,孩子对着燕容缓缓勾起嘴角:
“久违了,我的老朋友。”
“你是谁?”燕容瞧着他,从小到大可与他称朋友的屈指可数,绝无这么个古怪的孩子。
“这是专克魔道的缚,你怎么……”
连原醇玉的缚也缚不住,那火焰到底是什么?
“会被区区人类的缚缚住的也只有你一个罢了。”
毫不掩饰的轻蔑出现在‘孩子’的面庞上。他望向窗外,蔑视着苍生,
“我已经设好了棋局,你却还困在人类的缚中,连打倒一个下等魔修都如此费力。再这么下去,你就要输了……呵,不过你总归是要输的,早早认输,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你这么消极怠工,我倒少了许多乐趣,难得跑来看你,你却越来越无趣,不好玩啊。”
自说自话地开什么棋局,还说他无趣,实在是莫名其妙,况且……
“我不参加你的棋局。”燕容道。
“既然如此。”孩子瞥了他一眼,眼角含着令人不舒服的戾气:“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把这人间收入囊中了。”
空中气流却猛地一变,剑意猝然*近,他几乎看见那剑破开火焰钉进他的蝴蝶骨将他钉入墙面的场景。
“呃!”一阵刺痛。
悄然铺开的感知骤然集中于一处,燕容无声地运转着周身的气流,拨开火焰一纵剑身。
“我会掀翻你的棋盘。”
况且之前还不曾觉得,现在看来,这‘小孩’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直与燕容印象中的气息重合。
“魔族。”
“呵……呵呵……”稚嫩的童音滑过耳畔,激起人一阵鸡皮疙瘩。燕容绷紧神经,准备随时应对他的下一个动作。
‘孩子’挣扎的动作忽然停了,蜷缩起身子呜咽:“好疼啊……”
燕容一愣,走上前去:“你……”燕容将手伸向那孩子,想要扶起他。
黑色的火焰倏地攀上了燕容的手窜上整条胳膊,燕容猛地甩开,用水符裹住自己的手臂,袖子已经被火蛇吞噬得只剩灰烬,手臂大片烧伤,几乎失去了知觉。
“悲悯,不,怜惜?你怎会懂得怜惜?”孩子抬起头来,玩味地看着他,“你若是怜惜,可不该饿着我啊。”
他一伸手拔下燕容的剑,脚步转瞬跃至结界前。
数道符纸挡在他面前,形成一道坚硬的壁障,却在他的火焰下破碎成灰,结界中皆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一旦结界破开便会成为他一顿美餐。
燕容出现在他身后,再次举剑*近,这一次再没有一丝怜惜。
‘孩子’却一侧身,踩着窗户跳了出去。
“人间美味。”他掠过地面从修士中捞起一人卡着脖颈跃上虚空,在恶灵的簇拥下看着冲到窗前的燕容,舔了舔嘴唇,一只手探向那人的心脏,“果然还是修为高些的为妙。”
作者有话要说: 燕容:这货谁???
——
明天没有更新,大家好好准备考试嘞(然而只是个借口)(存稿箱:感觉自己被掏空……卟……)
☆、第 53 章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的隐藏属性,其实是正太控啊
——悄悄爬上来更一章,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
数道剑气腾空而上, 修士们仰头看着半空的孩子,火焰在他身边燃烧,并向街道蔓延。
“小心!这火不一般!”
结界铺开在街道,但黑色的火焰却逐渐啃啮着结界,随着结界的后退一点点蚕食着人间。修士们不得不加紧修补和加固结界,保护街道上的人们,攻势不由得弱下了几分。
孩子的面庞上露出高高在上的讥讽, 望着被恶灵和火焰侵袭的人间颇有几分气定闲神。
但他并非全然不怕人界的法术,加上许久没有进食,确实有些力不从心了, 便在恶灵的守护下预备拿刚刚抓到的人界修士补充法力。
“咦。”那修士挣扎间魔族往下不经意的一瞥,看见个人,“是他,你把他救回来了?”
燕容没有回答, 站在窗口专心牵制他的动作。
但一阵强劲的妖风打断了气流,也切断了燕容延伸出去的感知, 风夹杂着修士们的术法,卷着空中的水汽和恶灵扑向火焰,恶灵被风撕碎,发出怪叫不甘地消散。
黑衣男子从人群中现出, 驭着风穿过恶灵扭曲的残影直抵那魔族身边,随着骨骼的哀鸣,那被魔族当做食物的修士从空中坠落,一同坠落的还有半截手指。
蕴含着怒气的强大妖力让魔族有片刻的僵硬, 疼痛袭来的同时,也让他看见了来人的面目。
“你……你这保护不了主人的妖兽。”
“我现在就替他报仇。”昭涯道。
强大的妖力与魔族的法力碰撞交织,轰鸣声响彻整个城镇,人们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躲在结界中祈求神明的守护,就连修士也没了出手的机会,支撑着结界以防人们被一魔一妖的对战波及。
两道闪电般的身影在半空战得难解难分,一时谁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槲生在下方看得焦灼无比,正要问原醇玉看出了些什么,却见原醇玉望着面馆二楼的窗子。
燕容站在窗前,距离那一魔一妖极近,法力交撞带来的震荡让这有些年月的建筑摇摇欲坠,燕容撑起的结界极度收到波及,震荡不已,几欲破开,但他很快加固,一面照顾着结界,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交战的两道身影。
忽然,窗前的身影消失了,不过片刻,原本站在槲生身边的原醇玉代替燕容出现在了窗内,接手了燕容的结界,跟着他一起上去的还有几个云尾峰的修士。
而燕容则从窗内闪出,直朝昭涯的身后跃去,与他一同奔赴的还有方才一直在观望的元英长老。只见元英长老朝那魔族袭去,而昭涯退后几步,被正好跃上的燕容扶了一把,再次向前袭去,动作却是几不可见地慢了些许。
接下来,槲生便再也看不见什么了。下方的修士们也再无法看见什么了。一大片白光与黑色的焰雨同时降落下来,最终火焰融化进白光中,转瞬间,白光和火焰都消失殆尽。
地面上落满了灰烬,卷轴四散在灰烬之上,被无知的人们捡起。
元英长老大喝一声:“不要碰卷轴!”并抱着孩子落下地来——那孩子多处烧伤,双眼紧闭——正是那魔族所用的躯壳。
一旁的弟子注意到元英长老脚步虚浮,忙上前搀住。
“师父?”“无碍。”
燕容和昭涯紧跟着着地,槲生提心吊胆地看了许久,这会儿撒腿便奔过来。
“没事吧?”
在那一片白光散开前一直是昭涯在与那魔族对招,因此槲生便更多地注意着昭涯了。
昭涯也想像元英长老那般道声无碍,他落地时很稳,一身黑衣往地上一站便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气场。不料徐越直接往他袖子里一摸。血迹在袖中蜿蜒而下,落了昭涯一手背。
“哎!那个花灵呢!”槲生唤道。
“用不上。”昭涯说着自己给自己止了血。花灵惭愧地显出身形,以他的道行,魔族的术暂且无法完全治愈,他仅所能做的,昭涯自己也能做。
原醇玉也带着二楼的人们下了楼,领着云尾峰几个弟子护着人带离到不远处,身后便传来剧烈的声响,那依靠结界和法术苦苦支撑的面馆轰然崩塌。
“燕容!”原醇玉转头见着燕容,而身后那几个下山办事的师弟师妹则惊喜地喊着燕师兄朝他靠拢来。
“回峰。”燕容打断他们即将涌出地问话,那张总是风轻云淡的脸上此时此刻却罕见地皱起了眉,“回云尾峰!”
那几个弟子怔了一怔,他们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却从未见燕师兄如此焦急。见原醇玉真已经踏上了剑,也不敢耽搁,当即御剑回峰。
燕容却没有出剑,而是等着原醇玉运剑,攀上原醇玉的剑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那魔道不是被打败了么?”原醇玉一边御剑,一边回头看他。
几个师弟师妹也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他是自己倒下的。”燕容道。
在致命的一击到来前,那魔族却先被自己的火焰吞噬了,竟像是支撑不了自己的力量而遭到了反噬。
他最后使用的那个法术,便是急剧扩张的火焰,而现在,火焰聚成无数的卷轴散落在方圆百里内。
燕容捡了一张,坐在剑上打开看了看,道:“魔道的术。”
下方,元英长老已经安排弟子们寻找各处卷轴并当场销毁。
“我们至今遇到的魔修哪个不是自己倒下的。”原醇玉倒是没觉得意外,他比较在意的是最后那白光和漫天的火焰,“方才他用的是什么术?真是稀奇。”
原醇玉俯视着地面,卷轴很快被修士们销毁。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把这些卷轴都拿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我也不知道。”燕容沉吟片刻,忽然道:“醇玉,你知不知道……魔族。”
“当然,修真界谁不知——”原醇玉一顿,“你是说,魔族?魔族插手人界?”
众所周知,就如神仙呆在仙界几乎不插手人界一般,千百年来魔族一直呆在魔界,或者说……被禁锢在魔界。
自从千年前仙魔大战魔族败北后,人界便一直是修士们彼此闹腾,修仙的和修魔的互相看不顺眼,仙界的和魔界的却是互不来往,从不干涉人界的正魔之争。
“不可能不可能,魔界要插手人界,当仙魔大战白打了呢?”
燕容把他飘过来的眼神捉了个正着,原醇玉不能接受,燕容倒是坦然:“有过一次,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啊?师师兄,你可别吓人啊!听你说我心里发慌!”一干师弟师妹跟在旁边慌成一团,有个本就不怎么稳的踩在脸上脚一滑,生生把剑晃出了几道剑影。
燕容一捏诀给他稳住了,安抚道:“也不必慌,魔界有动作,仙界也不是任他动作的,要真来一次大战,打他们就是。我们人界也不乏修为高强的修士,不慌。”
燕容搬出仙界给几个师弟师妹吃了颗定心丸,脸上已经敛去了方才的焦急,气定闲神地给师弟稳住剑端,竟真的让人心里踏实了,一瞬间甚至冒出魔族也不算什么的怪念头。
原醇玉适时地*一句:“所以好好修炼呐你们!”
“是,师兄!”弟子们应着,朝云尾峰疾行而去。
原醇玉心里犯起嘀咕,燕容方才和那魔道打斗,此时的状况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游刃有余。分明连御剑都气力也没有了,嘴上倒是说得很好听。
另一边,槲生见燕容原醇玉急匆匆走了本也想追去,脚一动正想跟上忽然想起似乎忘了什么。
一转头见原醇玉托付给自己的那人站在一地狼藉中望着远成几个点的云尾峰弟子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他穿着一身不能再普通的装束,要不是槲生记性好还真没法一眼把人找着。
“你想跟过去吗?”槲生走到他身边。
那人愣了愣,点了点头。
槲生回头看了看昭涯征询镇庄之宝的意见,昭涯摆了摆手,这意思便是随他去了。
于是槲生叫了马来,把人牵到马上就追着天上的黑点去了。
槲生倒也想御剑,只是以他目前的能耐先不说法力能不能撑到云尾峰,光是带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是个大问题。
自打从山庄出来昭涯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如今昭涯受了伤找地方歇息了,放他一个人在外边跑,还捎着个需要保护的人。槲生一时有点虚,同时还有点真正当家做主的激动,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
“欸,怎么称呼啊这位大哥?”槲生驾着马,朝身后的人说话。
那人抱着他的腰,道:“我……没有名字,你起。”
“哦……”槲生眨了眨眼睛,“原来的名字是?”
“……”那人沉默。
“不愿说么……好吧,等你愿说了我再问。”槲生也不*人家,脑子里开始想着给人起什么名字好,起名字着实是一件大事,他想着各种各样的寓意拟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可又觉得都不好,一个一个地掐了。
就这么想了一路没想出个好名字来,就这么上了云尾峰。
云尾峰上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槲生在半道被拦住了,说是逮到个魔道,正在处理。
“谁啊?”槲生问道。
“一个孩子。”那人说。
☆、第 54 章
云尾峰有个魔道的孩子。
人人都知道这事, 人人都不以为意,就这么放他在门派里安安稳稳好吃好喝自在了三年。
现在好了,苗头没给他掐灭,现在反咬了恩人一口。本以为这孩子抽去修为和记忆能重新开始,熟料修为和记忆是没了,心依然是向着魔道,放了他们魔道的人里应外合, 偷了仙石,栽赃陷害给自己恩人峰的得意弟子。
如今背锅的给赶了出去,魔道那孩子靠着那仙石修炼得仙模魔样, 修炼时被恩人峰的坐峰尊者逮了个正着,才知道这孩子记忆已经恢复,吃着喝着恩人峰的背着恩人峰不知道做了多少事。
云尾峰的弟子们严阵以待,把那小魔道身边围得密不透风。
小魔道攥着仙石, 肩膀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目光落在被他打伤的修士身上, 浑不在意似的抬起头,一时之间云尾峰的修士们都想起被混乱中被毁去的重生台。
小魔道抬起头看向了赶来的恩人峰大弟子。
众所周知,这大弟子是那小魔道的准恩人,当年从正魔混战中把这孩子抱回来, 拦下所有扬言要斩草除根的正道修士,跑遍门派给那小魔道求情,又顶着争议护了那小魔道三年周全。
这次再没人觉得正魔和睦相处可能有什么转机了,恩将仇报, 魔道做得出。
“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小小的一个。”朱吟泊看了徐越半晌,叹道,他还是像几年前那样,说话的时候眉眼和嘴角都带着纵容似的温柔,“现在,镇不住你了。”
徐越不言语,只摇头。
这孩子总是听他的话。
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做出来的事让他吓一跳。
就和以往任何一次做错了事的情况一样,朱吟泊稍倾下身,探寻地问:“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偷这石头?”
徐越觉得朱吟泊至少得打自己一顿。
他憋了太久,压抑渴望不过是为了呆在这个人身边。但他不愿再压抑了,魔道的人护他周全,替他盗石,替他寻回记忆和修为,然后一个一个地,死在他眼前。
他出生时便被给予了为所欲为的权力,魔宫覆灭,他把这权力交付给了重生台。
如今他想把这权力找回来了。
“我想……变强。我想修炼。”
徐越道。
朱吟泊没打他,说着他的话往下问:“想强到什么程度?”
徐越从自己想做的事里挑了一条出来,和眼前人有关:“你被软禁的时候,不必顾及那些人,可以去看你,带你出来。”
“哦?”朱吟泊了然地点头:“那么你是觉得我弱吗?”
徐越没想到朱吟泊会这么理解,急于辩解,一句“自然是强的!”脱口而出。
朱吟泊接着问:“可我若是强,又如何被软禁这么久?”
这一下就抓了徐越言语中的漏洞,把徐越憋得一哽,徐越自然不可能承认由朱吟泊推着自己的话引导出的结果,在他心里朱吟泊是个顶天立地的人,以一己之力撑起了云尾峰的一片天,撑起了自己的一片天。
说不过他,徐越几乎是用耍赖的语气反驳着:“那是朱公子自己愿意听从,朱公子想出来自然可以出来!”
“你信我?”
“嗯。”
“好。”朱吟泊笑了笑,又说了声,“好。”看起来似乎一点儿没生气,还有点儿高兴。
“我也信你。”朱吟泊道。
徐越还没明白朱吟泊这句话的意思,便又听朱吟泊道:“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有什么意思,你若觉得我强,不靠这石头,就跟着我修炼,如何?”
“朱公子……”徐越心里边燃起一簇小火苗,“你不是说出师前不收徒?”
“嗯。”朱吟泊按着徐越的肩膀,“所以等我出师,就收你为徒。或者说,你不愿?觉得我没用?”
“才没有!”徐越咬了下唇,“朱公子不是在唬我?”
“不唬你,你想要我这个师父吗。”
“想。”
“那石头还要吗?”
徐越犹豫了一会儿,咬咬牙,飞快地将石头放入朱吟泊摊开的手中。
朱吟泊笑着摸了摸徐越道脑袋。
众弟子讶然。不愧是大师兄,几句话就让小魔道乖乖交出了仙石!
只是这小魔道……竟然这么好骗?几句话就能骗到他们何必兴师动众喊打喊杀?
徐越期期地唤了声:“师父……”他知道自己刚刚交出去的是什么,心下止不住忐忑。
朱吟泊手中攥着他的底牌,道:“现在还不行。”
徐越一愣,立即反应到被骗了。果真被骗了,连朱公子也骗人。他交出了石头,如今重生台被毁,朱吟泊拿什么保住他,正道凭什么放过他。他哪里等得到他出师!
却见朱吟泊转过身去,面向朴山长老,朗声道:“师父,徒儿在此,请求出师。”
一片寂静,这回轮到云尾峰的弟子们反应不过来了。
朴山长老看着徒弟长大,瞬间从朱吟泊一反常态的强硬的姿态中明白了他的想法。
“你想出师,然后呢?”朴山长老*视着他,目光中几分压迫。
“带他下山。”朱吟泊没有一丝犹豫。
“胡闹。”朴山长老斥道,“这几天关你还没把你关明白?吟泊,你是云尾峰的大弟子!这阵子你很不对,除魔卫道才是你的本分,你却三番四次地心软,是准备妇人之仁到什么时候?你……!”
“师父。”朱吟泊执着地看着他,“恕弟子无法胜任云尾峰大弟子的名号,弟子自认学有小成,还请师父……允许弟子出师。”
“朱吟泊!你不过是被这小孩迷惑了,为师当初就不应当把他放到你身边。”朴山长老语气急促,朱吟泊已经在念咒捏诀了,朴山长老喝道,“拿下这魔道,连着你们大师兄一并拿下!”
弟子们冲上去,还未近身却一个个变成了没头苍蝇,在朱吟泊身边团团乱转,却根本碰不到人。朱吟泊不知什么时候施下的阵,踏入他周身的弟子全给困在了阵中。
朴山长老穿阵而过,越过朱吟泊直接欺近那小魔道,朱吟泊闪身挡在徐越身边伸出一掌拦住他。炽热的焰气中,掌面拦截掌面,师徒俩当即斗起掌法。
可甚至不用几个来回的对招,朴山长老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掌法,朱吟泊已经吃透,而且青出于蓝了。
没有任何犹豫的应对,熟练的见招拆招,以及恰到好处的还击。一瞬间朴山长老被席卷而来的无力感笼罩。
云尾峰的朴山尊者,被自己看着长大的徒弟压制,一时竟找不到破解之法。
众弟子惊愕。朴山长老更是惊愕。
朱吟泊掌上强势凌厉,面上仍是温润如水的样子。
他的眉眼依然是柔软的,声音依然是和和气气的,听着便叫人如沐春风,叫人想起融雪后缓缓起着涟漪的浅潭。
他便是这样用柔软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师父,用融水般的声音在朴山长老的心上扬起,朔雪。
“师父,你太勉强了。”
“你总是说,要让云尾峰弟子满天下,要让云尾峰扬名修仙界。”
“可是云尾峰很小,太小了,几乎装不下什么。师父交付的重任徒弟自知无法胜任……”
“师父,你也是。”
朱吟泊心思细腻,朴山长老见过很多次大徒弟遇上无力阻止的悲剧后用哀伤的眼神看着他,以往他会在徒弟的脑袋上揉几下,脸上揉几下,揉掉他软弱的表情。
而现在,他最得意的弟子在用这样哀伤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师父,否定自己的师父!
朴山长老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吟泊,云尾峰将成为长生派第一峰,为师会让它成为长生派第一峰,修真界本该有它的名号。你不信你师父?你不信我?你也不信你自己?你能够胜任大师兄的角色,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为师不明白你在怀疑什么。”
“可这才多少人就让我们手忙脚乱了!门内比试我们云尾峰弟子根本没有多少排得上名次,一旦有什么变动总是我们云尾峰弟子首先乱成一团,更别说多少弟子心术不正在山下败坏师门名声,这些师父你解决过吗?”
朴山长老一愣:“你是不满我”
“我是不满我自己,我累了,也不想再和元英长老的弟子比较,我认输。”朱吟泊叹了口气,“师父,从去年我就在想了。我想出师,然后收一个徒弟,到一个适合的地方一心一意地教导他。”
朱吟泊动了动,掌风吹刮得衣袍翻飞,这一掌有十成的力道,朴山长老早有准备,覆手迎上。
刹那间巨大的*迫感同时笼罩了两人,到底是朴山长老更加老辣,朱吟泊整个人被劲力震开。
朱吟泊落地后却没有再迎上,他被震出的方向正好是朝着退到安全地带的徐越,鞋底还未触到地面便勾起手臂抱起徐越跑得飞快。
剑与法术齐飞,朱吟泊带着孩子穿梭其中,看在众修士眼中,朱吟泊分明是落败而逃,却偏偏逃出了一阵锐不可当的气势。
一时之间,不少人额角都沁出汗来。
“怎么办?拦不住啊!”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上空忽地一阵剑鸣,原醇玉的声音随之而来,“哎,师兄这是……”
朴山长老沉着脸,语气中倒没有多少怒气:“把你师兄带回来。”
他方才和大徒弟打了几个来回,手里攥着方才大徒弟放在他掌中的仙石,怒气已经消去,此时是痛苦多于愤怒。
他为师多年送走一个个徒弟,朱吟泊陪他最久。过去那些小家伙该出师他便让他们出师了,可朱吟泊性子软弱,朴山便总觉得还应当留他在身边再练一年,两年,三年,再练个很多很多年。
转眼已有很多年。
朴山不确定自己那句话里某些慌不择路的意味原醇玉听进去没有。
原醇玉已经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在作者正太控的三观下,本文所有人都是正太控(不)
☆、第 55 章
没人会否认朱吟泊确实是一个天才, 琐事缠身的这几年,虽耽误了修为的精进,却也让他找着了方向。
徐越被他抱在怀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瞧着周身的剑影,因为激动而涨红着脸,隔着衣衫传来心跳声声。
朴山长老没有追来。
朱吟泊不确定他是不是对自己失望透顶,很久以前朴山长老长老就说他太过软弱, 被元英长老的弟子欺负也不还手。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对他刀剑相向,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是个软弱的性子, 只将迎面而来的攻击一一化解,细致地护着怀里的孩子,也不还手。
这让云尾峰的弟子们有些想哭。
他们的大师兄,现在要为了一个魔道离开他们。
他们的大师兄是很厉害的, 门内比试能把青鹏峰的弟子打到丢盔弃甲,与师父对招也不遑多让。可即使是这样, 他们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人从大师兄那领受到一点小伤。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朝朱吟泊喊道:“就不能留下来吗!大师兄!”
“对啊大师兄,不要和师父置气了, 留下来吧!”有的弟子还很天真,以为大师兄不过是被师父禁足一时置气。
方才朱吟泊和朴山长老打斗,有的弟子离得近,依稀听到了几句, 这会儿便哐当一声扔了剑:“大师兄!我们以后一定听你话,再也不偷懒了,你别走好不好”
当朱吟泊是对他们失望才走的。
朱吟泊笑了。
“对不起。”朱吟泊歉疚地说,但他嘴角的笑容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大师兄也想追寻自己的修行之道,和师父、和大家都无关。师父对大家寄予厚望,今后我不在了,云尾峰,就拜托大家了。”
云尾峰的弟子已经打得敷衍,即使是泄愤般地打过去,看似发狠的攻击也不曾落到他的要害。朱吟泊带着徐越到达半山腰时,场面不知不觉变成了云尾峰弟子和别峰弟子的互殴。
别峰弟子奉命阻拦朱吟泊带走魔道,云尾峰弟子则纷纷倒戈朱吟泊,使绊子打断那些威胁到朱吟泊的攻击,气得和朱吟泊交情不浅的语晴师姐都飙了几句脏话,然后头也不回地领着师弟师妹甩袖回峰。
朱吟泊心里明镜似的。
再往前,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燕容和原醇玉在前面等着他。
“师兄。”燕容朝他点了点头。
朱吟泊眼神一软,刚想说点什么,原醇玉忽的一抬手,手中剑脱离了剑鞘闪出寒芒。
“听说师兄被小魔道拐走啦。”原醇玉道,“我和燕容奉师父之命带师兄回去。”
燕容便也摆出了出招的架势。
徐越原本扒在朱吟泊胸口,闻言扒得更紧。
朱吟泊抱着他,目光闪了闪。
“这孩子有资质,不该就这么耽误。”朱吟泊又道,“是我欠他。”
“师兄啊。”原醇玉叹。
燕容没等他叹完,出招干脆利落,将一众同门震开几米远。
“装够没,赶紧送师兄下山,等会儿还要向师父复命。”燕容说。
于是朱吟泊抱着徐越,看着原醇玉一边抱怨燕容打断他的气势一边挥剑给他开了一条道。
“你们……”
原醇玉道:“师兄,以往都是你照顾我们,如今我们替你护法。”
这俩逆徒自作主张,明目张胆,一个挡下同门弟子,另一个一路护送他到山脚。
朱吟泊站在山口,依依不舍:“我走了。”
原醇玉上前抱他一下,退开朝他笑:“师兄你就放心吧,有我在,我保证替你看好云尾峰,好不好”
朱吟泊摇头:“醇玉,我最不放心的,是你。”
朱吟泊借着林翳间的光线最后细细地把原醇玉看了一遍,一句“照顾好自己。”仿佛总结了过往的许多年。他缓缓转身,沿着山路快步走远。
徐越牵着他的手喊“师父。”
朱吟泊低下头去看他,徐越脸红扑扑,眼睛像两盏灯。
“师父,好厉害!”
朱吟泊好笑:“怎么就厉害了?”
“就是厉害嘛。”徐越拽着他的手掌一晃一晃,“我以后要像师父一样厉害。”
朱吟泊攥着小徒弟的手,软乎极了,朱吟泊弯下眼角,道:“好,那你可要认真修行。”
朱吟泊这一走走得突然。
云尾峰的弟子们回去细细一琢磨,又觉得这事其实早几年就有苗头了。
徐越那小魔道虽在那重生台上重生了一回,却一直未曾拜师,反倒给朱吟泊做侍童做得不亦乐乎,差遣他做事,只要扯上朱吟泊,总能差遣得动。
时间一久,云尾峰的弟子也习惯了峰内有这么个小孩子跑来跑去,渐渐的也有不少人忘了这孩子来自魔道,没事儿逗弄逗弄,教几个简单的法术。
问他为什么不拜师,答曰,朱公子说了,出师前不收徒。
这孩子就很乖地等着,等朱吟泊出师的那一天。
朱吟泊偷偷摸过他的根骨,跟同门说起,叹道,是个好苗子,可惜。
这些是众所皆知的。
原醇玉知道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悄悄说给了燕容。
燕容闭关那几年,是他们云尾峰扬名的年月。朴山长老一掌解决掉了魔宫的首座,惊艳了整个修真界。
小魔道的父亲来头也不小,是魔宫一个响当当的护法,人头算在他们云尾峰头上。朱吟泊给他的最后一剑,那魔修临死前死死抓着朱吟泊的胳膊,嘴里鲜血直冒,含糊着没人听得清楚的言语。
鬼知道朱吟泊怎么就听明白了。
那魔修一咽气,朱吟泊就冲进里间,抱出来一个孩子。
一个魔道的孩子。
朱吟泊手上被那小魔道抓的血淋淋,小魔道被他敲昏了抱在臂弯里,一路上就没放下来。
朱吟泊夜里辗转难眠,原醇玉拎了酒来打断他换着姿势在床上翻滚的动作。
朱吟泊灌了一壶酒,定下心来,靠在窗前远远望着来时的方向,告诉原醇玉那句没人听清楚的话。
朱吟泊听懂了,因为那魔修卯足了力气只为重复一句话,他反反复复地强调,血从喉咙里涌出来糊了一脸。
朱吟泊这才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原来魔修也是会在临死前,低声下气地求人放过孩子的。
这个被人喉咙里涌着血双手死死抓住胳膊的记忆让朱吟泊好几个夜晚辗转难眠,连梦里闪过都都是那样的画面。
关于原醇玉顶着睡意陪了他好几个晚上原醇玉没说,但朱吟泊确实从原醇玉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无人能及的强大。
从那以后朱吟泊就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把肩上的重任卸下去了。
这是原醇玉也不知道的。
这个想法挺不负责任,所以朱吟泊没和人说过,只是粗略地和朴山长老提了一提,说醇玉挺好,是不是能让他多负责一些东西了。
朴山长老说那孩子天天在外面跑,整天没个影。
说完还是准备找原醇玉谈谈。
就是那时候原醇玉强占了他预备开辟为弟子练功之处的一块林间宝地,死活不肯让,气得朴山长老打消了念头。
原醇玉把朱吟泊那糗事悄悄说给燕容的时候,他们俩跪在殿前思过。
明目张胆地和师父反着来让朴山长老十分没有面子,燕容和原醇玉复命完,朴山长老当即罚两个人跪下思过,原醇玉主犯,燕容从犯,不知为什么都罚了跪。
两个没骨气的乖乖跪着,趁没人注意偷偷咬耳朵。
师父那该讨好还是要讨好的。
原醇玉心思活络,跪完就去给朴山长老捏肩捶腿,朴山长老一放松,就多说了几句。
朱吟泊离开的那天不知怎么的演变成了各峰弟子互相殴打,公报私仇,这事一过,各峰长老都陷入了沉思,怎么自己家的弟子使唤起来就是这么个样子。
“咱们是小门派嘛。”原醇玉给朴山长老捏着肩膀,谄媚地笑,说出来的话却一下扎了朴山长老的心。
“甘心”朴山长老瞥他,“吟泊是不指望了,难道所有人都和他一样的想法”
“当然不。”原醇玉轻轻地说,“所以师兄走了,其他人留了下来。”
原醇玉又说:“师父信不信,我们能让它从小门派变成大门派,灵渊门来了也挖不走人的那种大门派。”
原醇玉说的“我们”,但朴山长老听着觉得他只是在说“我”。
朴山长老凝视了他半晌,心下忍不住想,朱吟泊的离开,这一切都是他面前这个徒弟计划好的。
朴山长老把这糟糕的想法掐灭了。
原醇玉接手得很快,他在朴山长老的桌上找到朱吟泊留下的小册子,小册子上记录了云尾峰各弟子的信息,从优势缺陷到解决方法,一条条罗列,细致到婆妈。
原醇玉借此很快掌握了后辈们的现状,快狠准地揪出一批浑水摸鱼败坏师门的老鼠屎替朴山长老踢出师门,在师弟师妹中建立了大师兄一般的威信。
至于朱吟泊,后来给燕容来了一封信,报喜:
我出师了。
“师兄早就能出师了。”燕容反应很平常,忘了恭喜,即便不恭喜,也丝毫不影响朱吟泊喜上眉梢。
朱吟泊早就能出师了,朴山长老也是明白的。
但出师嘛,差了个仪式,就不正经了。
朴山长老是不情愿给他补这么个仪式的,但到底师徒情分占了上风。
这个决定朴山长老做得很慎重。
他灵识出窍,附上纸鹤,在沿途布上法术,把徐越这小孩考验来考验去。朱吟泊察觉后也不动声色地配合他考察自己的小徒弟,配合之默契,以致徐越到最后也浑然不觉,傻乎乎地朝朱吟泊感叹修行果真艰难。
徐越性子里有一些魔道的狂,但朱吟泊教他是非善恶,教他为人处世,徐越都听进去了,记得很明白。
朴山长老拿捏一番,觉得朱吟泊教徒弟确实比自己好上那么一截,便也把掌门师兄不放过一个魔道的叮嘱抛诸脑后,同意由朱吟泊来带这小魔道。
很奇怪,小门派的修士总是想朝大门派看齐,轮到抉择时,却总是忍不住任由自己继续小门派的那点毛病,假装不记得那些规矩守则。
于是朴山长老附在纸鹤上现出半身的形影,朝朱吟泊宣布:
“你出师了。”
朱吟泊很高兴,浑身上下都看得出来的高兴。
“今后须得刻苦修行,更要好生教育弟子,不论如何,我仙门弟子当消灾解难,匡扶正义,不得欺负弱小,不得助长歪风邪道。”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朱吟泊跪下来,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大师兄作者还可以叨叨一个章!但是因为懒(划掉)因为种种原因,大师兄的叨叨放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番外(遁)
☆、第 56 章
朴山长老陷入了沉思。
他最称心的大弟子跑了。朱吟泊一走, 云尾峰首席弟子的位子空得让人心慌。
朴山长老拿剩下的两个扛把子一比较,有点愁。原醇玉和燕容都是他亲徒弟,燕容的心性和修为在云尾峰是无出其右了,就是不大爱理人,自顾自修行得欢。
原醇玉倒是心思活络,然而心性略有些浮躁,真把云尾峰交给他, 风险大。
原醇玉已经私下里找他暗示过,燕容这边虽毫无动静……
朴山长老还是公平以待,权责均分, 两个徒弟一起练,剩下的看造化。
燕容不太情愿,找朴山长老推拒。
“行,那把你大师兄找回来吧。”朴山长老轻飘飘一句话, 把燕容噎得没了声。
燕容从朴山长老处出来,看见槲生蹲在石板上逗他们云尾峰的灵兽玩, 一陌生男子在一旁看着。
生面孔,并且没穿云尾峰的弟子服,远远见了他,目光闪了闪, 没有说话,轻轻推了推玩得正起兴的槲生。
“哎!燕容!”槲生拍拍衣衫站起来,欢欢乐乐地迎燕容过去,向燕容讨要云尾峰的灵兽。
燕容脑子里想着方才朴山长老问他愿不愿意负责妖牢这一块儿, 顺口便道:“妖牢里的要不要,都挺活泼可爱的。”
他从小看着门派的人把一个个妖怪往妖牢里堆,早就心痒痒,想清一清妖牢。
槲生立即严词拒绝,又把生面孔拉过来给燕容介绍。
“刚入我十竹山庄的弟子,还没起名,你看他这面相起什么名字好?”
燕容道:“我不会看面相。”
“那看看骨相嘛,你们招人时不老说什么骨骼清奇有什么什么之相吗?我们十竹山庄从不搞这些,不懂你们这一套。”
“我没招过人。”燕容说完却像憋了什么似的,默了半晌,终于憋不住,“其实多半是瞎说的,相随心变,要是一开始能看出来还要修行做什么。”
燕容拆自己门派的台拆得特别顺手,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
槲生便也放弃了让燕容给看面相骨相,话题飞快地转到天南地北,他出十竹山庄也没多少时候,跑了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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