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小乌丸-第169章 熟悉的气息

“欢迎回来!一期尼!”xN。

粟田口家的短刀和胁差们远远的就听见了自家兄弟的声音， 连忙跑了出来满脸兴奋的迎接着他们回来的哥哥， 异口同声的开口道。

不过……

“主君呢?一期尼你们没有找到主君吗?”鲶尾从骨喰身后探头出来，有些失望的发现并没有看到自家审神者的身影。

“对啊对啊， 一期尼，主君没有一起回来吗?”粟田口家的短刀们排成一排， 后面还跟着小夜和太鼓钟贞宗， 短刀付丧神们有志一同的抬起头看着一期一振， 眼巴巴的样子看起来可怜极了。

“主殿还有要事， 让我们先回来等他。”一期一振无奈的弯腰，挨个摸了摸弟弟们的头发安抚道， 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弟弟们失望的目光。

这些孩子应该等了很久了吧……之前他被小乌丸殿带出那座本丸回这里求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很不安了。如果不是他强行让弟弟们留下，恐怕他们也会跟着他一起去寻找主殿吧。但就算是这样，一期也没能阻止住药研的跟随。

不过药研一向成熟稳重，跟过去倒也没什么不好， 还能帮上不少忙。只是……一期想起某三只突然出现在主殿袖中世界的短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他就知道这些小家伙们不会好好听话， 但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主君不在的时候擅自进行极化修行这种事。也就是仗着主殿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气， 否则换作其他稍微强硬些的审神者的话……

一期看了眼扑到了短刀堆里和其他人闹成一团的乱、退和今剑， 又看了看跟着他们的药研， 忍不住叹了口气。不过极化啊……这一次， 连陆奥守和和泉守都极化成功了， 弟弟们想要进行极化修行也是很正常的吧。

等主殿回来了， 他要不要也提出这样的请求呢?就算是太刀没办法， 至少也让弟弟们都如愿才好。

一期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跟在最后面的歌仙兼定也进了大门，他起身上前把门关上，例行做起出站后的清点工作。

“一队：队长，陆奥守吉行、队员，和泉守兼定、堀川国广、歌仙兼定、药研藤四郎、临时队员，小乌丸、代理审神者，久弥千家。除小乌丸殿和久弥千家大人之外都已归队。”

“二队：队长，一期一振、队员，今剑、加州清光，已归队。”

一期一振认真的在本子上记录下信息，他微微皱着眉，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的样子。

“对了……三日月殿!”一期一振突然睁大了眼睛，想到了一个问题。

三日月殿好像还在银时手中吧?主殿你就这样带我们回来了，您怕不是把‘宇宙无敌千年一会柠檬月宝天下第一美’给忘记了吧???

……

天御川自然不会忘记他的‘宇宙无敌千年一会柠檬月宝天下第一美’，毕竟这个名字虽然是他失忆的时候起的，但他毕竟是给了三日月一个名字。

刀剑付丧神和主人之间的联系其实是很奇怪的，也许这和刀剑付丧神比起神明更像是妖怪的本质有关——如果你给一个妖怪起了名字，并且得到了一定程度范围上的认可，那么就代表你和他有了不一样的缘分。

而刀剑付丧神，虽然是低位的神明，但却也和妖怪一样，有着这样的本质。

这就好像织田信长之于压切，伊达政宗之于烛台切，高台院之于五阿弥切……所以尽管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但是在三日月点头同意的时候，他就和天御川之间结成了羁绊。

虽然这种羁绊对于天御川来说，是可以主动断掉的。但是天御川并不反感这个——虽然一开始他看三日月很不顺眼，但也只是迁怒而已，在松下私塾的那些年，早就让他认可了三日月宗近，否则就算是失去记忆，他也不会擅自起什么名字。

而在这样的羁绊下，三日月在天御川的眼中就显得格外显眼，又怎么会把他忘记呢?

“怎么，还要装死吗?月宝?”审神者带着浓浓笑意和调侃的声音响起，他微微屈起手指，轻轻的在手中保持着纯白的刀剑上敲了一下。

听到这个称呼在天御川的口中响起，刀剑付丧神有气无力的抖了抖，装死的不动弹了。

“啧。”天御川挑了挑眉，也不以为意，他弹了弹三日月始终不肯变回去的纯白刀鞘，不再管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亦步亦趋跟着他的小乌丸。

小乌丸无疑是一把极为锋利的刀，它的身上带着无数神秘的传说，更有着天国之刃的由来。这些加诸在小乌丸身上的神秘，使得它的付丧神的身上也不由得带上了同样的神秘气质。

虽然是少年的身形，但是付丧神小乌丸的眼神看上去却半点也没有年少的感觉。那是一种如同历经了尘世变幻，沧海桑田后的平静从容，当看到其他刀剑付丧神的时候，那双剔透的黑眸中甚至会出现温柔和慈祥的感觉。

“说说吧。”天御川停下脚步，他微微偏头看着小乌丸，手指轻轻拂过挂在他腰侧努力装死的三日月，淡淡的道。

“啊??”小乌丸正老老实实的跟随着天御川，向着之前的那座本丸行去，太刀付丧神的眉毛微微皱紧，一边纠结着，一边下意识的跟着天御川的脚步向前走去。他走的步子很怪，就好像极为熟稔与这种跟随，每一步都踩在天御川的脚步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看上去就好像是天御川的一道影子。

“说…什么?”小乌丸抬头看着天御川，一向在其他人面前都极为强势稳重的付丧神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审神者，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高天原一别，已经超过千年了。

被八咫鸦带走的时候，他还尚未完全化形，只能在大人的神力下勉强幻化成孩童的姿态。而如今……

您已经认不出我了，又要我说些什么呢?

“哦呀……审神者大人要吾说些什么呢?”小乌丸眼睫微颤，他微微垂眸，试图不动声色的掩下自己眸中激烈的动荡和胸腔中越发炽烈的心跳，尽量用自己往日的语气开口。

 

“如果是要我来带路的话，可以的哦。”

 

第163章 天国之刃

“哦?你只想说这个吗?”天御川挑眉， 他的目光扫过小乌丸的脸，定定的注视着红衣付丧神的眼睛， 似笑非笑的弯眸。他那双在其他人面前总是刻意带着几分温柔的蓝眸此时仿佛卸下了一层伪装， 眼神中带着清晰可见的冷淡轻慢，凤眸挑起时却带出几分绮丽的旖旎。

“这么说……你想告诉我，你不认识我吗?嗯?”金发的审神者缓缓的拖长嗓音， 语气轻柔而迤逦，晃的小乌丸恍惚了一瞬间，险些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

“不过我可是记得，之前你所说过的……那些。”

“小乌丸，你该不会以为我已经忘了吧?还是说你想要愚弄吾呢?”天御川似笑非笑，淡淡发问。

此时他正和小乌丸赤足立于虚空中，一步迈出时脚下便有石板凭空而生，承托虚空。他冷冷淡淡的看着小乌丸， 一双蓝眸中噙着冰冷的审视，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红衣的太刀付丧神， 眼底殊无笑意。

从始至终，一直用着那样的眼神看着他， 难道这个付丧神以为他会看不到吗?还有……那所谓的仓稻魂命——御馔津神，到底又是什么人，竟然知晓他的跟脚吗?虽然他对对方的身份有所猜测，但是总归还是不能太过大意。

小乌丸……从他之前的自我介绍来看， 这把刀应该是认识他的。虽然他没有关于眼前这个付丧神的记忆， 但是他却十分确定这一点。

这样看来……他确实忘记了一些东西啊。不过也难怪， 几个月前他可是连自身都几乎忘记，就算现在恢复了不少，但是他过往的记忆太过漫长，会遗漏一些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那样复杂的眼神……让他觉得有点不爽啊，就像是在透过他在看着另外什么人一样。这倒是有趣了，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和他很像的人吗?

天御川暗自摇了摇头，否定了这样的答案。他本身是具有绝对唯一性、不可复制性的绝对存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有另一个他，连分身这样的存在都不被允许，相似者也不可能存在。

——如果这个世界上出现了另一个他，哪怕只是某些方面的相似或者相同，都会被他吞噬掉。就像是这个世界所谓的太阳神天照一样，仅仅是因为有着同样位列于太阳的位格，就被他完全吞噬取代。

而这甚至不是来自于他的意愿，而是一种本能。

所以他和这把刀……这个付丧神，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天御川轻笑了一下，刻意对着小乌丸展示出冷漠和审视的神色，以便套话。

“吾……”小乌丸垂眸，避开了天御川冷淡的目光，他难得的有些怔忪，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虽然已经过了千年，经过了许多事情的他，却依然是会为他的一句话而轻易的产生忐忑不安的情绪啊……

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无论怎样，他都始终背负着天国之刃的名讳

太刀付丧神微微闭了下眼，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将自己内心因为再次见到天御川而变得繁杂混乱的心思平复，试图摆出以往平静的姿态来。

“我曾经告知与您——吾得稻荷神告知，在此方世界等待您的降临，这并非谎言。”小乌丸一双黑眸中流露出自嘲，本丸年纪最大的付丧神脸色平静，但那平静中却掩藏着挥之不去的黯然和一种深深的执拗。

“吾等待千年，就是为了能够再次见到您，陛下……或者说，父亲大人。”

“???”天御川微惊，他看着面前这个付丧神，脑子有点乱，完全没想到这把刀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叫我什么???”天御川不可思议的看着小乌丸，身形一个踉跄，脚下的石板一空差点没维持住。

他哪来的这么大个儿子???他可不是刀啊，要说是儿子也应该是金乌才对吧……不过小乌丸好像也是乌啊…难道他真的在什么时候有了个儿子自己都不知道???

……不，不能这样想。天御川摇摇头，将这个无厘头的想法摇散，他看着小乌丸，有些无语，却也不想再继续深问下去了。先不说现在没那个时间，就算是有时间，他也不太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喜当爹这个问题……

“你恐怕是认错人了，小乌丸，我们从未见过。”天御川看着面色复杂的小乌丸，摇了摇头，平静的开口。

“哦呀…这样吗?那看来是我认错了人，真是抱歉了，审神者大人。”

您果然忘记了…看来那位殿下说的果然没有错……小乌丸点点头，面上没有任何异色，他看着天御川，抬袖掩唇，像是刚刚说出那些话的刀不是他一样。红衣付丧神笑了笑，脸色没有任何变化，他也并没有继续执着于这个话题，而是站到了天御川身后，任由他打量。

“啧。”天御川啧了一声，将目光收回，对小乌丸没有继续说下去感到十分满意。

他现在要去把那个敢于算计自己的家伙揪出来，顺便去之前的那所本丸收个尾。

毕竟当初他可是答应了那些小家伙要带回去一些刀，虽然中间因为他自己的问题出现了一些小事故，导致没能成功，但是他终归是答应了他们的，可不能食言啊。

想到这里，天御川淡淡瞥了一眼始终赖在他腰上挂着装死的某把千岁老刃，抽了抽嘴角。不就是之前将他带回来的动作简单粗暴了一点，至于这样吗?

不过…他将三日月呼唤回来的办法确实有点……天御川摸了摸鼻子，轻咳了一声。

说起来这件事追寻起缘由来还是他自己的问题，如果不是他当初非要把三日月的本体塞给银时，也不会有后来的问题了。

只是他实在是没办法直面银时啊……像是高杉和桂还好，虽然也曾经是友人和同伴，但是他自认为已经还完了和他们之间的那些纠葛，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但是坂田银时那个家伙……想起这件事天御川就有些头疼。

以后有时间再想办法吧，至少现在这个状态的他不适合面对银时。

——他之前，是彻彻底底，回到了四岁的时候。那个被他彻底抛弃刻意遗忘的过去。而在那个状态下他在意的人，就算是现在彻底恢复了记忆，他也没办法说就不在意了。

天御川很清楚，自己身上绝对出了什么问题，否则之前也不会那样轻易的就被人算计到。就算对方有天道帮忙，想要算计他也几乎是不可能的，更别提让他失去记忆还变回了他幼年时的样子。

小乌丸的态度更是肯定了这一点…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真是什么父亲。还有之前他所见过的那只狐狸……他们都好像认识他，可他的记忆里却并没有他们的身影。

如今仔细想一想，虽然他说是自己舍弃了那些过去的记忆，但是他却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就好像在变成伊尔这个状态之前，他知道自己以前有过那样的过去，但却不记得那样的状态下发生过什么，直到这一次才想起来一些东西。

而其他的……他记得自己曾经是希腊的神明，记得自己曾经是人类的王子，也记得自己曾经作为天使存在过。但是他是哪一位神明，哪个国家的王子，什么样的天使，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经历，这些于他来说却都是模糊不清的。

甚至于关于他曾经喜欢过的人……除了一个名字之外，他也不记得那是什么样的人了，只能依稀记得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神明而已。就连他自己，他都觉得原本的自己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但那又是什么样子呢?天御川不清楚。

或许他记忆中唯一清晰的，就是曾经在洪荒的那些经历了，也只有这个…只有羲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才是最为真实的。其他的那些就好像是一场梦境一般，只有一些不经意间想起的碎片般的记忆段落，但他之前却从未察觉有哪里不对。

现在想来，从一开始他降临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应该发现不对了才是。一开始的时候他是没有任何记忆甚至是自我意识的，几乎只剩下了本能。

他是怎么恢复记忆的呢……似乎是那把叫做小狐丸的刀，看来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啊…

天御川蹙眉，无数疑惑在心间一闪而过，一瞬间又将这些疑惑隐没。

这些事他有时间慢慢去想清楚，现在要做的是去看看那个算计了他的人，和那个对他产生了作用的法阵，说不定他可以从上面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样想着天御川叹了口气，难得温柔的摸了摸三日月尚未恢复的刀身，沉吟了一下。

以三日月现在的状态，是不太适合化形出来的。那么这样看来三日月暂时是不能指望了，就让他先挂在身上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小乌丸也是来自于那个本丸的刀，想必应该是认识路的。

“带路吧，小乌丸。”从来不自己记路线一直靠着别人带路的天御川点了点头，对着小乌丸微微示意，让他在前面带路。

“我们去之前的那所本丸。”

红衣太刀付丧神毫无异议的点头，他上前半步，赤足踩在半空中不断浮现的石板路上，明确的带着天御川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

而此时，莫名其妙被自家主神传送到战场正中央的久弥千家正处于十万分懵逼的状态。

黑发审神者看了看左边塌了半边的某时之政府最高总部和总部中各式各样的付丧神和审神者们，又看了看右边带着一大堆时间溯行军漂浮在半空中有着红头发红眼睛一看就各种狂霸帅酷拽的男人，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久弥千家：……

 

吾神你肯定是不爱我了!!!

 

第164章 大宫司之死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时之政府的总部。

洪钟倒悬，自天际缓缓坠落，无数残破的金属碎片和质地奇异的碎块从正在坠落的建筑上不断剥离掉落。无数的齿轮和指针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不断有齿轮和指针停滞下来， 被染成浓浓的黑色。

浓厚的黑色雾气几乎遍布了这片小型空间， 除了正在坠落的建筑中央那颗跳动着金色火焰的逆行齿轮， 其他的位置都已经被这些黑雾包裹住了。

而在那浓重的黑雾中间， 无数浑身遍布狰狞白骨的时间溯行军寂静的排列着，不详的绿光和诡异的紫光在黑雾中闪烁， 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溯行军彻底包围住了这里。

所有时间溯行军的最前方，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那里， 用极度复杂的眼神仰头看着正缓缓坠落的时之政府总部。

他有着一头仿佛浸没着无数鲜血的血色长发，一双殷红混乱的眼眸中印刻着深深的沉郁和戾气。充斥着沉寂晦涩气息的暗沉黑雾包裹着他的身体，在他身体的表面形成了一身骨刺凸起的狰狞黑甲， 只有头发和眼睛露在外面。

“呵……你们还要做垂死挣扎吗?”黑甲男人冷漠的看着前方仅剩的没有被黑暗吞噬的地带。

“接下来，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有着久弥殿下临走前留下的火焰， 你们是无法毁灭我们的。”

在火焰结界的中央， 是一群身着各式神官、巫女服饰的时之政府高层，以及不少直属于时之政府的付丧神们， 此时他们全都站在仅存的没有被黑暗侵染的齿轮上，狼狈不堪。

说话的是一位面容娇美的秀丽女子，她冷静的站在所有在场的时之政府高层的最前方， 脊背挺的笔直， 身上绣着大片雪轮纹章的古式圭衣上有着不少的破损， 但是却丝毫没有损害她的气质。

——即使是在最严峻的局势中，她也如同处于风雅幽静的亭台中，面色从容不迫，给人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等到久弥殿下请到那位大人前来，就是你的死期了，我们又何必着急?”秀美女子淡淡抬眼，唇角笑意淡淡，丝毫不像是受到了威胁的人，十分淡定。

而让她有着这样的底气的——

——无数金色的火焰形成了一层结界包裹着女子等人所在的齿轮，无论是黑色雾气还是时间溯行军，只要触碰到金色火焰的边缘就会顷刻间被燃烧的干干净净。

就算是时间溯行军中最强大的高速枪，也没办法突入金色火焰中，更没办法对处于火焰结界中的人造成伤害。

“不愧是藤原氏的镜姬，藤原安纪。”黑甲男人玩味的开口，他似是半点也不曾担心那些金色的火焰，而是向身后，招了招手，示意身后的时间溯行军重新上前一队继续走入火焰结界的范围。

金色的火焰闪了闪，将这一队时间溯行军化为了灰烬，但在这些时间溯行军化为灰烬的同时，金色的火焰也几乎微不可见的稍微黯淡了一些。尽管这黯淡十分微小，但还是被黑甲男人和女子捕捉到了。

“呵，果然不出我所料。”黑甲男人冷漠的开口，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恶意。

“久弥千家?呵…不过如此，你们要将希望寄托在这里，恐怕是想错了。”

“……”安纪沉默了一下，她很想说点什么反驳一下，但是看了看周围已经比一开始的时候黯淡了不少的火焰结界，她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如今之计，她们能够做的就是尽量维持住这里的结界，等待久弥千家的消息了。

原本以时之政府的底蕴，他们如今绝不会这样狼狈，就算是一时敌不过时间溯行军，也绝对不会落到毫无还手之力的下场。

但是……变故发生的太突然了。

之前的一场变故，因为触怒了神明，所以大批的高层不得不对自己做出处罚，从此隐于幕后。而作为剩下的人中能力最为出众的安纪和久弥千家，自然就发动了政变，成功的成为了时之政府新的掌权者。

但作为存在了数百年的庞大机构，时之政府的力量已经太过庞大和臃肿，就算是聪慧如安纪，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梳理好这里。更别提不少已经下台的高层还心有不甘，利用着他们曾经的势力给安纪和久弥千家捣乱。

原本这样的情况是无法对于藤原安纪和久弥千家造成太大麻烦的，最多是在接手的时候慢一些，给出一些利益上的交换。这样的手段安纪自然捻熟于心，并不对此有什么畏惧的想法。

但是……谁也没想到，在这个时之政府最虚弱和混乱的时期，竟然会有时之政府内部的高层背叛，亲自打开了总部的结界并且接引了一大批时间溯行军降临。

猝不及防下，不少优秀的审神者和神官巫女被偷袭失去了战力，甚至是生命。而在安纪反应过来想要重新开启结界的时候，总部已经被黑雾侵袭，不少人和付丧神被黑暗包裹后更是很快暗堕。

最后安纪只能带着余下的人手退守到最后的这层防御结界里面，只来得及对去拜访那位大人的久弥千家和处于现世的其他时之政府高层发出了求援的信息。

黑甲男子冷哼一声，他抬手，再次召唤了一队溯行军进入火焰结界送死，结界越发黯淡下去。

结界中的人们有些骚动，有几位年纪不算太大的审神者还发出了充满恐惧的低泣声，哭泣声似乎引爆了空气中流动的不安气氛，就算是久经战阵的几位神官，也不由得露出了焦躁和不安的情绪。

“别怕，我还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安纪抬头，目光柔和的看着崩溃哭泣的少女，轻声安慰道。这些审神者中很多都是来自现世那个和平的年代，甚至很多还尚未成年或者是刚刚成年。

这样的年纪在现世，或许还是待在父母羽翼下安享和平生活的孩子，或者还坐在象牙塔中，做着天真幸福的美梦。但是眼前的这些少女，却愿意为了多数人的和平，自愿选择走上战场。

在安纪看来，她们已经很优秀了。纵然平凡，纵然普通，依旧优秀。

“你们不会有事的。”安纪站起身，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从容不迫，她微微垂眸，整理衣摆，站在了所有人的最前方，毫无畏惧的看着结界外铺天盖地的时间溯行军。

“在我身死之前，你们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我会陪您一起，姬君。”一位一期一振悄然越过其他人，走到了安纪身后，和她站到了一起，神色平静，口气却不容置疑。

“冥顽不灵。”黑甲男子淡淡的说道，“久弥千家虽然得到了神赐，但他终究还只是凡人，就算是他本尊来到这里，我也不会在意，更何况只是区区一道火焰结界?”

说道神赐时，黑甲男子暗红的眼眸中划过一抹晦涩，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如果得到神赐的人是他……如果能够遇到神明的是他……他也不需要走上这样的一条复仇之路了。

安纪没有说话，她抽了抽嘴角，看着黑甲男子身侧的位置，又转头看了看黑甲男子，目光有些诡异。

黑甲男子怔了一下，随即也向着那个方向看去，然后他也无语了一下。

——几乎是在黑甲男子话音刚落的时候，一个头顶锃光瓦亮的光头男人就出现在了那里，因为他光头的亮度实在是太高，所以黑甲男子好一会才认出来对方是谁。

“……久弥千家?”

他是不是领悟了什么了不得的毒奶技能?黑甲男子看着面前这个光秃秃的久弥千家，顿时陷入了不可名状的自我怀疑中。

……

久弥千家很心塞。

作为一个自幼就虔诚信仰于神的神官，能够遇到自己所信仰的神明这件事足以让他欣喜若狂，更别提后来还得到了那位大人的信任。虽然说吾神一直没有正面承认过他的身份，也没有做出过什么承诺，但仅仅只是被允许跟随在神的身边，久弥千家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说好了的先让他过去那座本丸为您处理一些事务您随后就到呢?吾神您就把我随手扔到战场上了吗?您果然是不爱我了吧是吧是吧，这么说我果然应该去找人要点减龄剂吗?

久弥千家一边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一边看着因为他突然出现在战场中间而默契停手并且用着十分诡异的目光看着他的战斗双方，默默的捂住了脸。

“那个，晚上好?大家吃晚饭了没?”久弥千家僵硬着抬起手，对着战场双方同时挥了挥手，满嘴跑火车的说道。

“还没有吃……”黑甲男子下意识的回应道，然后他就反应了过来，恨不得把刚刚那个接话的自己掐死。黑甲男子身上的黑雾波动了一瞬间，越发浓郁了起来，他冷冰冰的看着久弥千家，做出防备的姿势。

“啊…哈哈哈哈，原来还没有吃晚饭啊，那要不要一起来吃点呢?”久弥千家习惯性的挠了挠头发，却只摸到了光秃秃的头顶，他有些苦恼的摸了摸脑袋，笑眯眯的看着黑甲男子认真的问道。

“你是傻子吗?还是在把我当傻子?”黑甲男子根本不相信久弥千家的话，他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揍久弥千家一顿的冲动，握紧了手掌。

“咦，原来你不是傻子吗?”久弥千家睁大眼，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向后慢慢退去，试图接近身后的火焰结界。

“废话不必多说。”黑甲男子忍住……忍不住想要揍久弥千家的冲动，他上前一步，右手拔刀，刀背狠狠的向着久弥千家的身体扫去。

“哇你来真的啊阿真真真真……”久弥千家猝不及防的被一刀扫中，身体似流星般划过一道轨迹，落入了火焰结界的范围。

安纪眼神一紧，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接住他，却被一期一振拉住了手腕，没能及时上前。但久弥千家却并没有受到火焰的伤害，他毫无阻碍的穿过了结界，狠狠的砸在了结界中的地面上，滚动了两圈，摊平在地上不动了。

而金色的火焰结界也随着久弥千家的这一撞而破碎了开来，化作了一小朵黯淡的金焰，窜进了久弥千家的眉心，不见了踪影。

“这下子，你们还能如何呢?”黑甲男子冷笑收起了刀，他抱臂看着四肢摊开呈大字型躺倒在地面上的久弥千家，不屑的收回了目光。

“臣服于我，和时间溯行军融为一体吧。”

“还没有结束。”

就在审神者们或害怕的抱作一团，或紧张的握紧刀柄，或焦躁的吞咽口水的时候，一个高亢而洪亮的苍老声音从所有人身后响起。

安纪下意识的散去手中的灵力，惊讶的回头，正好看到了从人群的最后面踏步走来的老人，忍不住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

“大宫司阁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会在这里?难道你以为我会做一个逃兵吗?”

神官苍老的脸上早已因为岁月的折磨雕刻出了一道道沟壑，那张总是严肃的板着的脸上带着深深的不满，责备的看着站在最前面的藤原安纪，冷哼道。

“让两个小辈替我们做出这样的觉悟，我可没有他们那样厚的脸皮。”大宫司整理了一下身上绣着家徽和天照大御神纹的狩衣，正了正头顶的神官帽，力求每一根发丝都好好的被藏了起来。

他的眼睛极亮，眼眸深处有着深深的狂热和渴望，如果光看这双热情的活力十足的眼睛，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位年龄超过一个世纪的老人。

“我一生侍奉吾神，兢兢业业，从未懈怠。”神官轻声道，说出了和上一次在那个会议室中同样的话，却是不同的含义，“但我却犯了错。”

“我无言请求吾神原谅，也不愿妨碍你们，但我总该做些什么。”

 

“藤原家的小姑娘。”神官将目光从安纪身上移开，落在了久弥千家身上，“告诉千家，好好活下去。既然有这样的机会，那么他就要替代我，替代我之前的每一位大宫司，完成我们始终未能成功的夙愿啊。”

 

第165章 大宫司之死(2)

这是大宫司?那个喜欢算计一切， 从不正面出手的老狐狸?

安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大宫司，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十分惊讶。

而神官没有看她，他将温和的目光从躺在地上的弟子身上收回，直面着对面时间溯行军的首领， 在对方那恨不得吃了他的目光中， 一步踏出了结界。

“你竟然敢……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黑甲男人发出野兽悲鸣般的嘶吼， 本就通红的眼眸此时更是仿若滴血般红成一片。他紧紧握着拳，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直接上前一刀砍死对方。

这个人还不能死……就算是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但是在问出原因来之前，他还不能杀了他。

“哦?”神官神色肃穆， 看着黑甲男人的眼神有点疑惑。他仔细的打量了一会眼前这个陌生的，却赤红着眼睛恶狠狠看着他的黑甲男人， 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你是何人，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大宫司神色淡淡，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是慎重的握住了挂在腰间的刀柄，轻轻的摩挲着， 做好战斗的准备。

“既然是敌人， 那么就来战吧，也好让我看一看，掌控着时间溯行军的统领者的器量。”

“不重要啊……也是， 作为时之政府掌控者的你， 怎么会把我们看在眼里。”黑甲男人看着神官脸上的表情， 突然冷静了下来。

就是那样的表情。

在姐姐离开他之后，他费尽心思找到时之政府，那时候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表情看着他，仿佛在看路边的小草、脚下的尘泥一般，没有任何区别。只是那时候的他太弱小，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但现在的他却可以站在他的对面作为敌人，随时可以取走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神官的性命。

“你当然不会记得我。但是……你还记得杏子吗?尊贵的大宫司阁下。”

杏子……想起这个名字代表的那个乖巧温柔的少女，神官眼眸微缩，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缓缓的握紧。

杏子啊……那是他曾经最小的弟子，却因为他们的一个失误而被刀剑付丧神神隐，失踪多年，最后连遗体都没有找到。杏子曾经是他的一个遗憾，因为那孩子虽然并非贵族，但却有着极佳的天赋，完全可以在将来担任重担，却死在了最美好的年华。

“你是为了杏子而来的吗?”神官叹息一声，仔细的看着对面时间溯行军统领的面容，试图从那张狰狞着骨刺的脸上看到一些熟悉的痕迹。

“我听说杏子有个弟弟，就是你吧。”神官收回了目光。他没有从黑甲男子的身上找到自己熟悉的气息，但他却点了点头，十分笃定的道。

“如果让杏子知道你变成这个样子了，她会说什么呢?”神官有些惋惜的叹气，他真心真意的觉得遗憾，但他的模样落在黑甲男子眼里却是十足十的挑衅。

“她会很高兴看到我杀了你的。”黑甲男子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一字一顿的道。“我会杀了你，包括你身后的那些人，都会死在这里。”

“是吗?”神官不置可否，他面上毫无波动，藏在袖中的手指却紧紧的握住，内心无波无澜。

似乎是被神官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刺到，黑甲男子攥紧了手指，指节上凸起的骨刺都因为他这样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神色冰冷，暗红色的眼眸中现出一抹疯狂，死死的看着大宫司，露出狰狞的表情。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么我就成全你。”黑甲男人冷笑，他双手交叠，从自己的肩胛骨中缓缓抽出了两把骨质的太刀，向着大宫司冲了过来。

他身后的时间溯行军们动了动，似乎想要和他一起冲过来，然后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阻止了一样，停留在了原地，只有冒着各色诡异光芒的眼睛望着黑甲男人，像是在试探些什么一样。

或许这件事后面还有着什么人的手笔?神官扫了一眼安静到死寂的溯行军们，苍老的面容上划过一抹深思，但他很快就没有继续想下去的功夫了。

——锋利的骨刃划过虚空，没有任何阻力般的向他刺过来，速度快的让人措手不及。至少是让年老的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在那一瞬间，大宫司仿佛听到了身后有年轻女性的惊叫和泣音，眼前的光景一幕幕闪过，最后定格在来这里之前的那一瞬间。

他并不怕死，从不畏惧。

所以这一次他明知道总部被时间溯行军袭击，回到这里会有很大的危险，但他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回到这里，加入战斗。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报下了必死的决心。

大宫司今年已经快要九十岁了。对于一个人类来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活的足够长久了。

在此之前，他之所以还一直坚持活下去逃避死亡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畏惧死亡，而仅仅只是因为不甘心。他不甘心兢兢业业虔诚信仰了一辈子，却始终得不到侍奉的神的半点回应，所以费尽心机想要找到通往高天原的路途。

可是谁又不是这样呢?在久弥千家之前，包括他在内的每一代神官巫女，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他们付出信仰，以祂的名行于世间，得到崇高的地位，却不可能见到那位他们侍奉着的神明。

大宫司不知道——通往高天原的道路在很久远的过去就已经崩塌，如今的他们就算是有着再狂热的信仰，也无法进入祂的神国了。

更何况，他们信仰的那位神明，从根子上就已经不一样了。

 

天御川不是天照，至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位太阳女神。他有着这个世界的太阳神位格，被世界所承认为天照，但究其根本，他却不可能是一个能够始终待在这个世界的神明。

 

第166章 所谓万屋

大宫司不知道这些，但这不妨碍他在见到天御川的那一刻心中的激荡。

当他跪在焦黑的大地上， 身后只有他的属下们狼狈不堪东倒西歪的身影， 他却仿若未见，无法将那些人放在眼中。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面前那浩浩荡荡堂皇明丽， 席卷了一切的金色神力，和那在盘旋起舞的金色神焰中立于虚空的神明那双烁玉流金的神性眼眸。

——祂独立虚空， 周身缠绕着耀目神辉，绚丽到极致的火焰自祂手中绽放，那双跳跃着神焰的眼中无喜无悲，似是什么都没有， 也似是包容着万物。

那是神明、是光明……是太阳。是他追寻了一生的太阳神。

而冒犯神明、冒犯了那璀璨的光的人，罪无可赦， 就算是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现世里面他提前布置好的陷阱应该已经开始启动了吧。

他的那些老友们， 和他一样冒犯了神明的人们，此时应当已然玉碎。而现在他也应该和他们一道了，更何况他比他们更加幸运，能够死在战场上啊……

他本就应该去死，而战死，大概是其中最为名誉的一种死法了吧。大宫司抬头，看着对面脸色狰狞向他冲过来的黑甲男子，神色平静。

杏子的弟弟，和杏子还真是一点也不像， 虽然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他也已经无意去探寻真相了。就算是杏子本人现在出现在这里， 他恐怕都很难激起任何波动了吧，神官不合时宜的想着。

他从诞生开始就注定了要成为神的侍者，旁人幼时启蒙识字用的是蒙学千字，他看的却是《古事纪》，从记事起就信奉神明，到现在九十多年的人生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信仰是他的一切，为了这个，他可以从容赴死，可以亲手布局杀掉忠于自己的属下和关系不错的友人。

——噗呲。

白骨没于血肉的声音响起，锋利的骨刃轻而易举的穿透了神官的心脏，带着他苍老的身体向后倒去，最后钉在了地上。神官高大却有些颓败的身体抽动了一下，嘴角和胸前都溢出大滩的血液，却还并未完全失去生机。

那已经老迈、充满暮气、瘦削干枯到只剩下一把高大的骨架还能勉强看出年轻时健硕模样的身体中，竟然能够流出那样多的血液。那些血液将骨刃染成了红色，流到地上，积蓄起浅浅的水洼。

“看啊，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呢?大宫司阁下。”黑甲男人半跪在地上，虎口和肩膀的位置还在流着血，但他却恍若未觉，说出口的话语中带着明晃晃的恶意，毫不掩饰他的嘲讽，“是你的好弟子久弥千家吗?”

他看了看还躺在地上努力挣扎着想要起身的久弥千家，和跪坐在久弥千家身后神色莫名的女子，冷笑了一声，道，“没有人，没有人能救你了。”

说着，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自己之前的话，又补充了一句。

“就算是你所信奉的神，也救不了你。”

大宫司：……

他颤抖着用最后的力气捂住胸口，遍布老年斑的手背青筋毕露，他艰难的喘息着，却不知为何竟突然有点诡异的感觉升起。

——虽然我应该为你冒犯神明而生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说完这句话突然就欣慰了呢……好像有一个大大的flag升起来了啊。

藤原安纪：……好了，这下子我们肯定死不了了。

时间溯行军背后的某个东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

“小乌丸。”

天御川冷冷的扫过眼前乱七八糟在他眼中一片污浊气息的战场，抽了抽嘴角，语气有些不太好的问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带路?”

“有什么不对吗?审神者大人。”小乌丸不解的眨了眨眼，长长的黑色眼睫轻颤，鸦羽般的发丝也微微的颤动，他轻轻甩了甩袖子，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鸦。

天御川缓缓回头，他看着小乌丸疑惑的神情，确定对方确实是看不到那些东西的，这让他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但他还是有些厌恶的皱着眉，看着下方战场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了有什么污不可闻的东西，神情十分不好。

映入天御川眼帘的，是最让他厌恶的东西。

当初刚刚和那把名为岩融的薙刀见面时，对方身上仅仅是缠绕了部分无辜者的鲜血和怨念，就已经让他觉得万分不喜。如果不是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再加上今剑的求情，他很可能会直接把那把薙刀净化掉。

而现在，映入他眼底的，却是比之先前在岩融身上看到的还要更胜千倍万倍的污浊。

他们所站立的这处所在，在别人的眼中，应该是很正常的。

虽然不是什么风景秀丽、鸟语花香的所在，但却也是雕梁画栋与古朴质雅共存，看上去颇有韵味的一条街道。

通常来说，审神者们和刀剑付丧神都称呼这里为‘万屋’。

万屋作为时之政府下辖唯一可以连通所有本丸的购物街，一向是极受审神者们欢迎的，就算是刀剑付丧神们也很乐意在出阵的闲暇来到这里消遣一二。往日里的时候，这里总是挤满了穿着各色服饰的审神者们，以及跟随在审神者们身后，或温柔或脱线或天真或沉稳的刀剑付丧神。

很多审神者们最爱看的就是有着相同面容的付丧神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冲击惊艳感。所以万屋这个地方，就算是在战争最紧张的时期，也从未真正萧条下去。

——先不说这里卖的诸如御守这般重要的资源，就说这里的轻松环境可以让最紧绷的审神者都能放松下来这一点，就已经使时之政府绝对不会放弃万屋了。

然而此时……天御川沉默着低头，俯视着这条看上去十分完整的寂静街道，神色间悲喜难辨。小乌丸微微蹙眉，有些不解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尽管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已经不复往日繁华，街道上也散着不少物品和零星的血迹，看上去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战斗的样子……但是这里看上去也没有什么不对啊?

 

审神者……不，天国大人啊，您到底是看到了什么，才会露出那种只比当初看着——时差一点点的表情呢?

 

第167章 不知道什么题目了

“有趣。”天御川轻笑了一声， 眸光转冷， 他伸出手掌， 指尖在虚空中拂过。明明是空无一物的虚空，却在他指尖划过的瞬间泛起点点涟漪， 似有扭曲的血色在虚空中流转， 染上他素白的指尖， 留下一抹殷红。

“大人???”小乌丸看着天御川指尖突兀的一点殷红，讶然的挑眉抬头， 少年模样的俊秀面容上带着不解。

“看来有人在这里施了障眼法啊， 不错的想法。”天御川似是赞赏又似是嘲讽的开口，他一指点出，浩荡神力含在指尖上伸向周身虚空。这一指让空间都动荡了起来，却没有像之前在本丸的时候那样撕裂开虚空，只是在空中留下淡淡涟漪。

“怪不得你会带错路， 如今看来不是你的错， 是有人故意想要我来这里吧。”

天御川冷笑着收回手指，一抹金焰在他指尖燃起， 将那抹殷红吞噬。金发的审神者嫌恶的看着吞噬了殷红的金焰，甩了甩手将它随手抛入了下方， 落在了那条似乎是衔接着历史与现在的街道上。

“那么就让我看看， 到底是什么东西， 竟然敢这样挑衅吾。”

——轰!

金色的火焰被它的主人抛弃， 毫无反抗能力的从高空落于尘土， 轰的一声点燃了整条街道。火焰在略有些萧条的街道表面燃烧着， 渐渐将表面上那层鲜花着锦的美丽表象燃烧殆尽，露出了被藏在下面的东西。

——街道最中心的位置，有着一座完全由破损甚至碎裂的刀剑堆成的一座小山。显而易见这些刀剑正是变故发生时正处于万屋的人类审神者们所拥有的付丧神们。

而至于这些付丧神们所效忠的审神者们——在离这座小型的刀山并不算很远的地方，有着一处大型广场。这里原本是万屋每年新年祭，或者其他什么大型活动举办的地点，现在却完全被一群黑色的怪物和被怪物们绑缚的严严实实的人类审神者占据了。

那些黑色的怪物通体都被浓稠的黑色雾气包裹住，看不清脸庞，但它们身上狰狞的骨刺和冰冷邪恶的可怖气息却显示着它们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这些黑色怪物们此时正寄居在人类审神者们的身体上。

粘稠的鲜血从人类的身体中潺潺流出，在街道上汇聚成黏腻腥臭的血色溪流。尚未完全死去的人类被黑色的怪物凸起的骨刺扎入身体，源源不断的给那些来自黑暗的怪物提供能量，也让它们和人类越来越相似。

这一切都被站在高空上的金发神明收入眼底，他厌恶的皱眉，对那几乎从地面弥散到空中的血气表示了不满和嫌恶。

他并非没有见识过罪恶和血腥，事实上他所见过的比下面发生的事情还要残酷的画面并不算少数。

——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处于人类文明最初时候的克里特人可并没有现在的这些人类那样的……‘温柔’。

人牲祭祀、战争狩猎……或者一些更残忍更血腥更原始的东西，他全都见识过。

但是，那和现在不一样。

青铜时代的人类只是因为文明初立时的懵懂、为了能够生存下去，才会采用这样血腥的办法博得神明的注意。因为如果没有神明的注视，他们这些弱小的、不堪一击的人类很快就会被层出不穷的半神、巨人、恶兽轻而易举的毁灭。

至于他眼前所见的这些东西……天御川冷眼看着下方因为突如其来的金色火焰而骚动起来的黑色怪物，看着在金色火焰的剥离下，那些裸露出来的肮脏躯体，轻轻的，嘲讽的，笑了一声。

小乌丸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看着下方那些在金色火焰中发出扭曲声音的躯体，微微张大了嘴，一时震怖的无法言语。

当人类的欲望无法满足于仅仅通过契约的方式掌控神明的力量时，会发生什么呢?这显而易见。

最开始的时候，确实只是为了生存。

当高天原与人间突然切断了联系，曾经的神官巫女们再也没办法与他们信仰的神明沟通，而存留在人间的神明不是因为信仰崩塌而消失，就是被迫堕落成妖，人类几乎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神明的庇佑。

生存在这样的世界中对于人类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大妖、邪魔、鬼怪……带给了人类极大的威胁。就算是有阴阳师的存在可以抵御妖魔，但是失去了神明的庇护，却还是带来了更多的问题。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着一部分天才般的神官通过阴阳术中对式神的利用和封印和神术中的请神研究出新的术法，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新的术法名为‘封神’，这是一个意义上很有趣的名字，它可以在与妖怪达成契约的时候使用，将那些愿意把性命和信任交付给你，成为你的式神的妖怪封印在人类的肉体中。‘封神’可以毁灭或者封印妖怪们原本的意识，让人类与妖怪结合为一体，得以使用妖怪们的力量，得到它们的一切。

而这些被封神了的妖怪，就只能日复一日的在封印中被折磨，被压榨干净最后一丝妖力后，等待消亡的那天。

而最让人痛苦的是，创造了这个术法的天才阴阳师，他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和他所爱的人融为一体永不分离，所以，这个术法的发动条件必须是自愿的。

也就是说——为了得到妖怪们的力量，他们必须去欺骗诱哄妖怪们，让它们心甘情愿的献上信任，然后在得到这信任后，利用这一点让它们万劫不复。

这样的术法因为本质上的残酷，只在妖怪过于盛行的时代被允许采用，在妖怪们渐渐消失在人类眼中之后，它被封禁了。

但人类的贪婪和欲/望的永远也没有止境的。或许有更多的人喜欢把这个叫做更好的词汇——比如好奇心、探索欲和创造力。

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无法改变的是它的本质——即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去强行改变、窃取、毁灭些什么。

有一句话说的很好，没有被封禁过的术法不是好术法。所以，尽管它被封禁，但从未真正有人彻底放弃过研究它，但他们始终一无所获。

——妖怪消失、灵力衰退，到最后连可以欺骗的妖怪都没有了的世界，它已经没有用武之地了。

直到刀剑付丧神的出现。

在时之政府的宣传中，刀剑付丧神是为了抵抗时间溯行军才会被时之政府唤醒，投入到这场浩大的战争中的，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事实和人们所知的恰好相反——不是因为时间溯行军才会有刀剑付丧神，而是因为刀剑付丧神才会有时间溯行军。

天御川不知道有没有人想过这样的问题。

时间溯行军为什么也是刀剑形态的呢?他们为什么也分为了和刀剑付丧神相似的刀种?甚至有着相似的能力?他们和刀剑付丧神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事实是，时间溯行军，其实就是刀剑付丧神……或者说是刀剑付丧神的失败品。

刀剑付丧神其实是很奇怪的存在，他们和神明与妖怪都是不一样的。神明或是依托信仰，或是背靠高天原，但刀剑付丧神却是依存于声名赫赫的本体然后在其他生灵对他们的认知中诞生。

这或许与一部分妖怪有些相似，但是却又完全不同。他们从人类的认知中诞生，经过岁月与经历打磨，最后拥有了和人类相似的姿态。他们十分依赖人类对他们的认知，性格、经历甚至是记忆都会因为认知而改变。

就好像由无数把和泉守兼定具现化的和泉守，就像由所有巴形薙刀凝聚的巴形薙刀……亦或是其实本身并非源义经佩刀的今剑和不确定是否存在的大和守安定。

人们认为他们是这样的，所以他们就是这样的。这样诞生的刀剑付丧神，实在是最为适合被操纵的了。

最开始只是一些人和刀剑付丧神的本灵签订了契约，可以利用他们分出的分灵战斗，并用刀剑付丧神那类属于神明的力量诱捕妖怪。然而当人们发现刀剑付丧神的本质实质上和妖怪是有一些相似之处的……能够拥有这样力量的诱惑自然而然使人们做出了不该做的事。

封神的术法最后真的封住了神明，尽管只是低位神明分出的灵体，但还是使这样做的人类得到了强大的力量。

然而这力量却有着代价。

天御川看着那些一半是血肉一半是钢铁的狰狞躯体，露出一个说不上是怜悯还是什么的表情。

眼前的这些时间溯行军，其实就是和刀剑付丧神强行结合后的人类，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迷失了自己的意志，只是徒劳的行走在时空的裂缝中，下意识的想要改变历史，阻止过去的悲剧发生。

而时之政府，自然就是发现了这个问题的人们想到的阻止时间溯行军毁掉历史的办法。他们将刀剑付丧神的分灵投入一个个本丸，招募审神者和时间溯行军战斗，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衡。

但是……恐怕连时之政府和刀剑付丧神本灵们都不知道的一件事是……时间溯行军不止是那些失败的人类，更多的是由刀剑付丧神负面意志所凝结的产物。

——人类利用付丧神的力量变成了时间溯行军、刀剑付丧神本灵被迫分出灵体参战、因为太过匆忙造成审神者的良莠不齐使得一部分灵体被时间溯行军的气息侵染迅速堕落、人手紧缺时之政府只好放开招募审神者的限制、审神者中出现了更多的不合格品、刀剑付丧神更多的暗堕。

世界因此形成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无限循环，或许直到有一天那些刀剑付丧神的本灵再也无法保持住本体的清明暗堕或者是自我毁灭，才会得以解脱。

“贪婪是人类的原罪，但这原本不怪你们，只是天性使然。”天御川的眼中现出一抹温柔的弧光，他轻轻抬起手，缓缓的握了下去，下方的火焰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的聚集到一起，形成了一只火焰手掌同样握了下去。

无声无息的，地上的黑色怪物身上的黑雾在火焰的包围下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音，但那些怪物却平静的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很快的，黑雾被灼烧殆尽，金属从肉/身脱离，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个又一个赤/裸的人类身体出现在地面上，他们的脸上似乎还残留着绝望和麻木的情绪，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吾赐予汝等平等的毁灭。”天御川轻声道，他捏紧了手掌，而下方那些刚刚从怪物形态中解脱出来的人类随着他最后的动作很快化成了灰烬，地面上只留下了那些刀剑…和还未被吞噬的审神者们。

“大人……”小乌丸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讨厌罪孽。”天御川看了他一眼，难得耐心的解释道，“虽然这些人类并非完全出自自我意愿而犯下罪孽，但罪孽终究是罪孽。”

“我怜悯于他们，故而给予他们恢复自我的资格，但他们却必须得到应有的审判。”他说。

“小乌丸，你明白吗?”

小乌丸定定的看着天御川，良久，太刀付丧神对着金发的神明低下了头颅，心悦诚服的道，“您是正确的。”

“至于这些刀剑……”天御川对小乌丸点点头，微微蹙眉看着那些被他解救出来的刀剑。

和那些人类不同，那些人类姑且是主观上想要利用刀剑付丧神，才自食其果，所以天御川惩罚他们并不会有什么迟疑。但是这些刀剑分灵却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或许其中确实是有一些真正堕落了心灵的存在，可是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被迫的。

“大人…”小乌丸欲言又止，今天他扭捏的似乎都不像是他自己了，但是在面对这样的场面的时候，就算是向来性格成熟、温柔包容的小乌丸，也很难不为之变色。

“请您…”小乌丸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出他的请求，因为就连他自己，在潜意识中也觉得自己其实是不应该请求什么的。无论这些刀剑付丧神有多无辜，但是伤害就是伤害，伤害已经造成，又怎会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那不是出自他们的意愿’所能挽回的?

人持刀杀人，想必很少有人会怪罪于被迫成为凶器的刀。但如果是那刀是有自我意识的呢?

小乌丸不知道，但他清楚，如果有人伤害了他认可的子供后，还说什么他不是故意的话，他也是很难原谅对方的。

“放心，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的。”天御川眸光微闪，扫过地上成堆的刀剑，长袖甩了甩，将他们统统收了起来。

“我会净化他们身上的力量，然后将这些分灵还给刀剑本灵，剩下的事就不必我们来管了。”

“是，大人。”小乌丸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真心诚意的笑容。

天御川看着小乌丸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小乌丸这副样子十分可爱，又有几分熟悉……看来他确实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了啊。

想到这里，天御川心情颇有些复杂的点了点嘴唇，正打算和小乌丸说些什么，却突然顿住，看向了下方躺成一片的审神者们的位置，挑了挑眉道。

“那么，看上去你是不想要继续隐藏下去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嗯?”小乌丸条件反射般的拔刀，他赤足轻点，轻盈的跃至天御川面前，以保护性的姿态挡在了他的面前。

“啊呀……被发现了呢，真不愧是您啊……我的陛下。”后面的话语被掩和在唇齿的缝隙间，未曾真正吐露，说话的人从血污中缓缓起身，却纤尘不染，如同刚从什么华美的宫殿中走出一般。

他有着一头长长的白色头发，上端梳成了古代仕女的发式，下端却如同最柔软的锦缎般铺散在身侧，身上还穿着一身极为华丽的女式盛装，但天御川却不知为何笃定的认为他一定会是男子。

白发男人的脸上覆着半张狐狸面具，遮住了整张脸，唯有一双潋滟的眼眸和线条优雅的下颌露在外面。

“白狐狸?”不知为何，天御川看到他的瞬间就情不自禁的放松了下来，尽管他其实并不认识这个人。他挑了挑眉，压低音调，语气含笑，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温柔问道。

“……如果是您的话，当然可以这样叫我。”白发盛装的男人怔了一下，抬手打开折扇遮住了唇角，轻声道。

“那么，你的目的呢?”天御川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又好像没有看着他，仿佛再透过他看着自己的过往。

“我的目的吗?我没有目的啊……要说到目的，大概就是想要看到您无法保持冷漠的模样吧。”白发男人思考了片刻，啪的一声收回折扇，敲了敲掌心，轻笑着道。

“您毁掉了这里，但不知您能否全部破局呢?”白发男人眯起一双潋滟的狐狸眼，说不清是什么情绪的说道。

现在过去的话，您应该还来得及救下您眷顾的那个人类。”

“我眷顾的人类?千家吗?”天御川眯起眼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白发男人，看的他不由得僵硬了一瞬间，这才收回目光。

“我的信徒，不是那么容易死的。”天御川轻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再没看白发男人一眼。

“收拾好烂摊子……还有，狐狸，下次想要和我对话，就别拿一具乱七八糟的分/身来。”

“是吗…被您发现了。”白发男人仰头，近乎贪婪的看着天御川头也不回的背影，手指紧紧的捏着折扇，克制住自己想要直接召唤本体跟上去的欲/望。

现在还不行…陛下还未完全恢复，他不能让那两个家伙趁虚而入……

“看来我是自作自受了?”白发男人撇了撇嘴，认命的收拾起之前被他引来的时间溯行军弄的乱七八糟的万屋，和被波及到昏迷的可怜审神者们。

 

虽然他本来也没打算把这些人怎么样，但是…为了不惹陛下生气，他还是老老实实收拾好餐具比较好。

 

第168章 毛团小肥啾

“审神者大人， 刚刚那是?”小乌丸亦步亦趋的跟随着天御川的脚步， 他按耐住自己心头翻涌的好奇，直到他们走出很远， 才斟酌的开口问道。

“一只调皮的小狐狸而已。”天御川轻描淡写的道。他也并没有说错什么， 对他来说，那确实只是一只小狐狸。

也只有您会把那位大人说成是小狐狸了吧， 审神者大人。小乌丸隐蔽的抽了抽嘴角，压下自己心中翻涌的吐槽欲， 默默的低下了头。

“不过，您真的不担心久弥殿下吗?”小乌丸想起之前见过的那位审神者， 不禁有些好奇的发问。

“当然不需要，我的信徒可不是谁都能对他下手的。”天御川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道，并不觉得久弥千家会出神明问题。

“嗯?”正说着， 金发的审神者顿住脚步，轻咦了一声， 看向远方，那正是黑甲男人和大宫司战斗的方向。

“真是有趣……”天御川笑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身后不远处的虚空一眼，漫不经心的挥挥手，无数金色火焰在虚空中蔓延。

金发的神明迈步虚空，虚空中随着他的脚步生出道道涟漪， 使他所过之处风停云住， 万物都退避。而在这万物退避的火焰中， 他只停留了一瞬，挥手带着小乌丸消失在了这里。

他离开了许久后，金色的火焰才渐渐的消散，虚空中的涟漪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风重新流动，云彩也悄悄散了开来，万物重新恢复了生机。

“呼……”似乎有人松了口气，将一只皓腕从云中伸出，执着一根点螺漆钿，一端坠着无数星月光华，一端又寒光凛冽的簪刀在刚刚天御川消失的地方轻轻的点了一下。

祂点下去的瞬间，虚空瞬间翻转，有无数火焰倒卷，形成了一只金色的神鸟，发出愤怒的鸣声向着那只素白的手腕冲去。

素白手腕的主人慌忙收手，然而却有些来不及了，只好硬撑着被火焰神鸟啄了一下，强行收回手中的神器化作一道白光远遁，只留下一角破碎的衣角。

金色的神鸟发出得意的轻鸣，它轻轻的叫了一声，衔住了素白手腕的主人掉落的衣角，重新化作一团金色的火焰，从之前天御川消失的虚空中钻了进去，也消失不见了。

“愚蠢。”过了好一会，又有一个身穿古式铠甲的男人出现在了这里，他目光锋锐而狂热的看了一眼金色火焰消失的方向，被绳结简单束起的蓝色长发上还带着些许烧焦的痕迹，他却恍若未觉。

“天照……会是我的。”他冷笑一声，将手中宝剑挂在了腰间，化作一道蓝光追着远遁的白光而去。

“啊呀啊呀，真是好戏开场了啊……”留在万屋中收拾残局的白发狐狸脸男人叹惋着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脸色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然后他顿了顿，复又笑开，他抬起衣袖遮住脸庞，似乎想要遮住自己脸上的恶意，却始终没有办法完全遮掩住。

“不过，既然陛下回来了……你们也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狐狸脸男人一双潋滟的眼眸中尚还带着狰狞的恶意，却在说到陛下这个词时复还了温柔。

“那可是我的陛下啊……”

“我的陛下，希望你能作为我的陛下久一点，再久一点……”

……

“哦?竟然逃了吗?看来这个世界还有些很有趣的东西啊……”天御川挑了挑眉，两根手指捏住面前的虚空，轻轻向外一扯，将一只最多只有他手指那么长，看上去十分娇小可爱的金色火焰小鸟拎了出来，扔在了掌心。

这是一只很漂亮的鸟儿，金色的小鸟有着一身极漂亮的火焰形状羽毛，浑身上下都燃烧着炽烈的火焰，虽然长相可爱，但任谁也不会忽略了那些火焰。

这是一只有着可怕力量的神鸟，然而在天御川手里的时候它却格外听话，听话到如果让被它烧过的人看到了都会怀疑人生的程度。

只见它轻轻的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焰色黑豆眼，乖乖巧巧的收束起翅膀被天御川拎着，即便被随手扔了下来也毫不着恼，反而讨好的在天御川的掌心打了个滚，开开心心的蹭了蹭他撒娇。

“能够和小一对抗，那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该不会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吧?”天御川沉吟了片刻喃喃自语，他有些出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抚弄着手掌中金色鸟儿漂亮的火焰状羽毛。

“啾!啾啾啾???”被称作小一的鸟儿那双和它身上火焰同色的眼眸中人性化的出现了些许疑惑，它歪了歪头，轻轻的叫了两声，在金发神明手掌上啄了啄，似乎在疑惑天御川为何不理它。

“无事。”天御川回过神来，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金色小鸟的喙尖，轻笑着道。

“既然你醒来了，就暂时在外面玩玩也好。”说着，天御川随意的捏着金色小鸟的脖子将它拎起来，扔到了偷偷看着这里的小乌丸怀里。

“既然你们都是乌，那就互相照顾一下吧。”

小乌丸正用眼角余光悄悄的偷看着漂亮的金色小鸟，就猝不及防的被天御川扔了个东西过来。他完全没反应过来被扔过来的是那只漂亮的小鸟，只下意识的抬手一挡，将向他飞过来的金色不明物体打落了下去。

“啾!!!!!!”金色小鸟懵住了，它毫无防备的被小乌丸的一巴掌拍飞，远远的抛飞了出去，在虚空中滚了两圈才堪堪停住了身体。金色小鸟愣愣的抬头看了一眼小乌丸，又看了看自己因为刚刚那个狼狈的滚而变得格外凌乱的羽毛，张开了嘴叫出了声。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金色小鸟反应过来后气的跳脚，它立刻跳起来，拍了拍翅膀，轻巧的落在了小乌丸身旁的虚空中，停在了那里。

金色的小鸟眼睛瞪的滚圆，气愤的冲着小乌丸叫了起来，似乎他要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要一口叨上去。

“哦呀……是为父的错，对不起了啊小一君。”

小乌丸惊诧了一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换上一副温柔的慈父笑容，抱歉的看着双翅叉腰在他面前的虚空中扑腾着，正努力做出一副我很气，你不哄哄我就咬死你哦表情的金色小鸟，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

“吾乃小乌丸，请多指教了，小一君。”

金色小鸟带着点打量的瞅了瞅他，视线从头到脚将小乌丸扫了个遍，有点嫌弃的皱眉。

这只剑灵哪里像乌了啊啾，二叔你这个骗乌的骗砸啾!

“以貌取人可不行哦，来，要到为父这里来吗?小一君。”小乌丸好像明白金色小鸟再说什么一样，轻轻柔柔的笑了笑。

太刀付丧神在金色小鸟嫌弃的目光中八风不动，好像是在看待调皮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脸上笑意更盛。红衣付丧神笑意温和，尽管是少年的面容，却生生被他这个表情带出一种浓浓的慈父感，并且半点也不违和。

金色小鸟在红衣付丧神慈爱的目光中缩了缩爪子，不知为何有点气短。它犹犹豫豫的向前蹦了一下，抬头挺胸正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了小乌丸鸦羽般的发髻。

金色小鸟的眼睛唰的一下子亮了，它兴奋的原地起跳蹦跶了一下，拍了拍翅膀嗖的一声窜到了小乌丸的头顶，把自己埋在了小乌丸头顶鸦翅状的发髻中央，快乐的打了个滚，瘫在了上面不动了。

小乌丸僵了一下，他无奈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一脸看戏表情的审神者，只得认命的任由这只小鸟在他头顶作威作福。

毕竟是这位大人养的鸟，他能怎么办呢?打是不可能打的，也只能原谅它了。

而且这还是个孩子呢，就算并非是他的子供，这样小的孩子也是理所当然可以受到宠溺的。

“你们两个好好相处，不许吵架。”天御川看够了戏，这才出声道，他笑吟吟的看了眼瘫在小乌丸头顶一脸满足的毛团啾，对它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去，将注意力转向了下方正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战场。

“有人在迫切的召唤吾，吾怎么能不如他所愿呢?”天御川弹了弹手指，漫不经心的笑道。

金发的神明笑着迈步，转瞬间跨越虚空，一步踏入了下方的战场，立刻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在藤原安纪惊讶欣喜的目光中，时间溯行军惊恐后退的动作中，审神者们不明所以的茫然中，以及被贯穿了身体插/在地面上即将死去的大宫司混杂着敬畏和狂热的神情中，天御川看向了半跪在地上的黑甲男子。

他微微眯起眼，身后突兀的燃起炽烈的金色火焰，漫步从虚空中拾阶而下，举手投足间自带神威浩荡。在黑甲男子还凝固着大笑和报复快感却已经开始转变成绝望的脸色中来到了他的面前，淡淡开口。

 

“小家伙，你说的是我吗?”

 

第169章 熟悉的气息

“就差一点我就差一点了啊， 为什么”

黑甲男子半跪在地上， 肩膀上流出的鲜血浸着大半个身体，在脚下形成一小滩血污，他却恍然未觉， 而是死死的盯着面前被他钉在地上的大宫司， 浑身颤抖。

“既然敢于算计吾， 为何不敢抬头看我？”天御川挑眉， 看着跪在地上的黑甲男子，目光中带着漠然。

黑甲男人颤抖着抬头，完全不敢反抗天御川的话。

他极其缓慢的一点一点抬起头，那双仿佛藏着极深沉郁和戾气的殷红眼眸中还带着混乱和疯狂，却更多的已经被恐惧占据。

虽然他胆大包天，甚至敢以凡人之身算计神明， 但是当真直面这位被他坑过的神明的时候，黑甲男子还是忍不住产生了恐惧和绝望的情绪。

无知者无畏。

在这个世界上， 最有勇气的人永远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年， 年少轻狂，看不清世界自然无所畏惧。然而当你经历了更多、得到了更多、了解到了更多的时候，就再也没办法向从前那样无所畏惧了。

知道的越多的人越惜命。而能够做到层层布局， 最后成功坑了一把天御川的黑甲男子，自然是属于那些知道很多的人的一员。

正因为知道天御川是什么，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才会恐惧， 才会觉得绝望。

他绝望和恐惧的并不是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而是因为天御川的到来，可能会使他无法完成复仇的事实。

他太了解这位神明大人了，他也知道他有着怎样的一种不可思议的伟力。

——就算是他已经用手中以白骨重铸的复仇之剑贯穿了大宫司的心脏，造成了人类理解范围内无法治愈无法挽回的伤害，但是只要天御川想，就能够轻而易举的救下对方，让他的复仇失败。

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曾经让他狂喜，让他顶礼膜拜，让他狂热追寻，但是现在却让他痛苦万分，后悔不迭。

黑甲男子已经变成暗红色的瞳孔紧缩，眸中充斥着恐惧和不甘，额头上有大滴汗水落下，打湿了他血色的头发。即使是身上遍布了狰狞的白骨也遮掩不住他身体的颤抖，这幅畏惧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敢于对神明出手的狂人。

黑甲男子的目光从天御川离地数寸踩在虚空的赤足而起，略过他裸/露在外面修长结实的双腿，从腰部收紧的曲线向上，不敢多看他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膛和雪白的手臂，在他形状优美的下颌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对上了金发神明那双烁玉流金的神性眼眸。

那双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神火的眼中倒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肮脏、血腥、罪恶、狰狞，卑微的连蝼蚁都不如。

神性火焰中的他周身遍布狰狞白骨和污浊黑雾，丑陋不堪，这样的事实让黑甲男子忍不住痛苦的蜷缩起了身体。他不由得偏开头，试图转移视线，不敢再看下去。

“看着我。”天御川命令道，似乎没有半点对于黑甲男子的怜悯，而从后面跟上来的小乌丸却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疑惑和好奇的意味。

黑甲男子闻言一颤，他咬紧了牙关，似乎是在试图把自己蜷缩的更紧些，但某种来自他身体深处曾经救过他无数次，也给予了他强大能力的神秘力量却驱使着他无法反抗，只能服从。

他不得不抬起头，和天御川对视，从神明剔透的眼眸中将自己全部的狼狈与不堪都收入眼底。

天御川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男子，眼神波动了刹那，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他伸出手，遥遥一指。

纯白的火焰无声的在黑甲男子身上燃起，和他身上的那些狰狞白骨与充斥着血腥污浊气息的黑雾碰触时发出令人牙酸的烧灼声音。

黑甲男子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似乎被这纯白的火焰灼烧是一种莫大的痛苦。他浑身痉挛着，身体弯折成诡异的形状不停的颤抖，口中也不由得发出一声声凄厉刺耳的惨叫声。

天御川眉头微皱，有些不耐烦。

如果不是因为这家伙看上去有点眼熟，身上也带着少量他的力量，他才不会这般大费周折。

既然敢于算计他，就要有自食其果的准备。但为了查清楚这家伙身上的力量是怎么回事，他只能想办法先净化了他再问清楚。

不过看这个人这幅样子，他的身上应该沾染过相当大的罪业，恐怕是承受不住他的力量的。那么……

天御川沉吟片刻，挥手散去黑甲男子身上的纯白火焰。黑甲男子得救般的抬头，大口大口的喘息，伸手试图支撑起身体。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趁现在逃跑，但恐惧让他无法动弹。

天御川看了他一眼，啧啧称奇，越发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了。

金发审神者伸出一根素白手指，在虚空中划了个圆形，他伸出手，探进圆圈中，摸索了片刻，捏住了什么向外掏了出来，这才挥手将虚空中的圆圈湮灭。

天御川摊开手掌，出现在他掌心的是一把看上去十分迷你的精致太刀。

 

那是一把看上去十分迷你的太刀，一掌可握，它的刀侟上缀着无数银星，如粹冰雪。太刀在日光下闪烁着冰雪般的色泽，有一种冰冷的美感。

“出来吧，江雪。”天御川看了一眼冰雪般的迷你太刀，将它随手向上一抛，淡淡的道。

“江雪左文字，尽管这个世界充满了悲伤但只要追随于主君，总有一天可以消洱这一切，哪怕为此必须手染鲜血，我也”

仿佛冰雪铸成的美人出现在原地，他微阖眼眸，神色安详，对天御川微微一礼，轻声道。

“那么您召唤我，是想要我做些什么呢？”

说着，江雪左文字将目光移向了蜷缩在地上的黑甲男子，睁开了眼。太刀付丧神感受着对方身上还残留着的少许火焰气息，眸色冷冽，拔刀出鞘。

“就是这个污浊之人惹怒了您吗？那么就让在下来净化他吧。”

被厌战刀主动说要净化的黑甲男子本甲：“”

来自时之政府毫无存在感完全没人理会只好吃瓜看戏的审神者们：“”

跟随着审神者们同样被无视着的其他刀子精们：“”

比刀子精们还没有存在感连名字都没出现互相的时间溯行军们：“”

还被钉在地上的大宫司：“”

站在天御川身后嘴角抽了抽的小乌丸：“”

这是江雪左文字？？？怎么看上去比萤丸还暴力啊？？？你仿佛在逗我们。

神啊，你到底对江雪左文字的付丧神做了什么？？？他怎么看上去好像哪里都不对的样子啊！

另一边。

一道和云彩几乎融为一体的白光在天空中飞快的划过，尽管它的颜色并不起眼，气势也并没有特别显著。但是白光所过之处所有生灵还是都被压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等到白光消失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另一道蓝色的华光紧随而来，这道遁光看上去要比之前的白光要嚣张的多。它气势汹汹的划过天际，浑身肆无忌惮的散发着神明独有的威势，顺着白光的轨迹一路冲撞了过来。

刚刚从白光身上隐隐带着的气息中恢复过来的生灵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而那蓝光看也没有看它们一眼，一路横冲直撞过去，遇到僵在他前进路线上的生灵也丝毫不会避让，而是直接冲了过去，始终咬死了白光的痕迹。

这一蓝一白两道光芒彼此纠缠，所过之处不知道破坏了多少处自然地界，也不知道有多少生灵被他们生生冲撞的灰飞烟灭。

但想来，他们也是不在乎的。

白光被蓝光追逐着，越来越虚弱，最后几乎维持不住速度，踉跄了几下落在了地上，有些狼狈的站在地面上等待着蓝光的到来。

这是一个第一眼看上去十分美艳的女子，但若是你仔细看去，又会觉得这是一位美男子，恍然间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丽。

‘她’有着一张姣好的面容，柔和娇美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愁绪，一双美眸中深藏着不安与惶然。

‘她’穿着一身纯白的和服，和服的边角处绣着不少繁复华丽的月纹，此时却有些破破烂烂，只能勉强遮盖住身体，露出了身上白皙娇嫩的皮肤。

一根点螺漆钿，顶端处坠着无数星月光华的细簪绾住‘她’的发髻，因为之前逃的太急，有几缕发丝从两侧垂了下来，看上去有点狼狈。

此时，这位雌雄莫辨的女子正心头焦虑的站在地面上，双手交叠，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另一只手手腕的位置，下意识的走来走去。

“怎么，不逃了？”

一个傲气十足的狂傲声音从天上传来，那道追逐了‘她’许久的蓝光停留在了‘她’的头顶，转了一圈同样落在了地上，化作了一个高大的蓝发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