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小少爷-第81章 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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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私生子, 崇凌柏只是傅家的一介下人。当年他母亲是个样貌昳丽的女佣,下药勾搭上未婚的傅家老爷,生下他后本准备凭此做个姨太太, 谁知那傅老爷冷面无情,压根儿不认这个私生子。

他母亲筹谋好几年也没成功, 事情倒是暴露给了后娶的傅夫人,让那本就病中的傅夫人撑着病体起床扇了傅老爷好几耳光。

傅夫人长得艳, 病久了, 就成了薄艳,仍是顶顶的好看。扇了傅老爷几耳光傅老爷也不见生气,只担心她的手疼不疼。傅老爷要把崇凌柏和他母亲赶出去,还没来得及操作,那女佣见到此地实在捞不着好处, 卷了傅夫人的金银首饰自个儿跑了,就留下崇凌柏一介私生子。

傅老爷本准备把崇凌柏赶出去,但傅夫人念着稚子无辜, 就劝傅老爷把他留下。傅夫人不是头婚,她第一任丈夫是个留过洋的俊书生, 可惜只长了张俊脸, 对生意之类一窍不通。公婆死后,他丈夫守不住家业, 又被人哄着吃大烟,许是家业够他吃, 他也没个节制,吃着吃着就死掉了。

傅夫人怀着身孕,丈夫又死了,她也没什么养家本事。但她生得极好, 还没出嫁那会儿求婚的人就能从她家排到大西洋去。傅老爷痴情得很,眼看着她丈夫死了,没过三月,就把她接到自家成了婚。

傅夫人怀着身孕,傅老爷也不怨,即使傅夫人生下的儿子仍跟着她那死去的丈夫姓,傅老爷也接受了,还把那孩子当自个儿亲生。可惜傅夫人生产那会儿不顺利,身子骨败了,生下的孩子也病弱得不像话。

她想着自己是不能给傅老爷生孩子了,可要她接受一个下仆的孩子,又膈应得慌。傅老爷自是知情识趣,私生子留下也不过给口饭吃。

崇凌柏知道自己不受待见,当奴仆时兢兢业业,做活儿从不偷懒耍滑。偶尔他也会想明明自己才是傅老爷的亲生子,却只能做个下人,而那位分明没甚关系的林少爷,却被如珠似玉的捧着,家庭医生都安排了好几位。

每次这样想时,崇凌柏都忍不住有些唾弃自己。他生得英气,心里也有一股硬气在,并不想靠在傅老爷面前讨好卖乖换取钱财。傅家只是他的暂留地,等能独自存活了,他就要离开傅家去寻一片新天地。

或许是崇凌柏表现得磊磊落落,傅老爷因为他母亲对他生出的不喜也散了许多。崇凌柏得到了去学校读书认字的机会,他也不顾一切地学着。

崇凌柏十二岁那年,傅夫人因病去世了。傅老爷悲痛不已,连自家生意也不再管理。还是管家领着傅老爷去见小少爷,劝他说:“夫人走了,可还留下了小少爷。老爷不支撑起这个家,少爷也没活路了。”

小少爷不到十岁,却只能一日日躺在床上,名贵药物如水地换,时兴的西医也试过,可就是没甚成效。傅老爷看着小少爷,从他近乎透明的脸蛋上看出了傅夫人的影子,他蹲下来大哭一场,惊醒了睡梦中的小少爷。

小少爷艰难地抬起手臂为傅老爷拭泪,傅老爷却哭得越发伤痛。

翌日,傅老爷叫来各个掌柜,重新打理生意。他还把崇凌柏领到小少爷房里,告诉他,那是他弟弟。

“只要你做个好哥哥,你就是傅家的大少爷。”

崇凌柏望着病榻上的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闲言碎语里的小少爷。他顿时明白了为什么傅老爷愿意善待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

“我会尽我所能。”

长大许多后,崇凌柏才明白当今这世道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闯荡出来的,如果拥有傅家基业的代价,就是照顾一个病弱的漂亮孩子,他心甘情愿。

傅老爷请了很多老师教导崇凌柏,每次自己出去谈生意,也把他带在身边。或许是有其他考量,傅老爷没让崇凌柏认祖归宗,明面上傅家基业的继承者还是小少爷。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躺在病榻上的小少爷什么也做不了,今后做主的只会是大少爷崇凌柏。

他们隐晦地期盼着这个私生子露出自己的真面目,然而他却似个真正的好哥哥,没有功课时就亲手照顾小少爷。

他会把小少爷抱到轮椅上,推着他出门逛逛。也会经常从外面买些新鲜玩意儿回来,让小少爷解解闷。傅老爷去世后,崇凌柏不但没有收回那副好哥哥的模样,反而变本加厉得有些暧昧起来。

他将伺候小少爷的人拨去其他院子里打扫卫生,而洗脚洗澡什么的全都由他自个儿代劳。小少爷经过多年的医治已经好多了,但崇凌柏还是不让他自己动手,他说他是哥哥,就应该好好照顾小幽。

崇凌柏脱掉小少爷的袜子,把一双白嫩无茧的脚放进热水盆里。可他手不老实,洗着洗着就往上摸。

“我给小幽按按腿吧。 ”他说得很理所当然,手也理所当然地从小腿往上摸去。偏幽受不住那痒,将脚使劲儿踏进盆里,溅了崇凌柏一脸洗脚水。

“别那样。”偏幽微蹙着眉,表示自己的不喜。

 

崇凌柏也不擦擦自己的脸,将洗脚盆扔到一边,拿来干帕子,捉住偏幽的脚包裹起来,细细地擦。他擦得太慢了,像在洗葡萄。晶莹莹的,漾着光。

“哥哥,”偏幽把字咬得很重,提醒他的不守规矩,“已经擦干了。”

“还没有,小幽。”崇凌柏握住他的脚腕,将小腿上残留的一滴水珠暧昧地勾起来,示意偏幽他没撒谎。

室内的光昏黄,崇凌柏英俊的脸上轻笑,明明是正派的长相,却被这光影衬得有些邪气。崇凌柏的手指离他自己的唇越来越近,那手指上还带着刚刚挂在偏幽小腿上的水珠。偏幽微蹙着眉,从桌上随便拿了盏小台灯扔向崇凌柏。

崇凌柏一手接过,轻问:“怎么了?”他问得真心实意,好像真的是不知道答案。

“你好像变了。”自打傅老爷过世,崇凌柏从之前的好哥哥好儿子角色里脱离出来,他将不服他的掌柜都打发了,又将傅家的奴仆调整一通。傅老爷去世那天,他掉了几滴泪,第二天就住进了小少爷的屋子里。

美其名曰:照顾幼弟。

崇凌柏笑得很坦然,他擦干净脸,站起来将小台灯放回原处。

就着这昏黄的灯,崇凌柏脱掉外衣,换上睡衣,又走过来帮偏幽脱衣服。

“我只是心疼自个儿的幼弟,现在父亲也去了,偌大的傅家只有咱俩是一家人。”崇凌柏将偏幽衣上的扣子一颗颗解开,脱下来扔床上,又拿来绵软的睡衣换上。

偏幽任由他折腾。

崇凌柏爬上床榻,将偏幽抱进怀里,开始给他讲睡前故事。

“昨天我给小幽讲过,外面现在很流行旗袍这件服饰,人们都说这是具有进步意义的,改天也给小幽买一件好不好?”

“那哥哥,你可以穿给小幽看吗?”

崇凌柏循循善诱:“哥哥试过了,不好看。小幽不想出去逛一逛吗?穿旗袍哥哥就让小幽出去。”

偏幽撑着手掌坐卧起来,他俯视崇凌柏,打量他半晌,说了句:“你过分了,哥哥。”

崇凌柏的眼尾微微上挑,看人就有些邪乎,平日里他都用笑容冲淡那抹邪气,在今夜微弱的光下,他没笑,而是凝视着他的小少爷。

倏地,他打开最亮的那顶吊灯,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时兴的绘图书。他将偏幽拉下来,跌倒在自己身上,并顺势翻身将偏幽压在身下,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握,他强迫偏幽去翻那本书。

“小幽长大了,该学些新东西。”他握着偏幽的手翻开书目,里面的人影交叠纠缠,倒在一地柔情蜜意。

“这是大家都会学习的,小幽不用害羞,这是很平常的事。”

偏幽瞧著书里面交叠的两个男人,悠悠道:“哥哥当我是傻子。”

崇凌柏被拆穿了把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亲吻偏幽的指尖,赞叹一声:“小幽好聪明。”

他将身体重重压下来,呼吸灼热在偏幽耳侧。偏幽侧开头,翻开书目的下一页。

“哥哥,不继续学习吗?”

崇凌柏按住偏幽的手,将他翻过身来,面对面看着。

“小幽,哥哥一直照顾着你,哥哥想索取一点报酬。”

偏幽看着崇凌柏的脸跌下来,他索性推开崇凌柏,扇了他一巴掌。

“报酬我给了。可以睡了吗,哥哥?”

偏幽打得很重,说得却轻,崇凌柏的脸上一张巴掌印红彤彤。他好似将将清醒过来,被这重重的一巴掌打出了绮丽梦境。

他偏过头,用拇指擦嘴角,没血。小幽的力度还是太轻了些,打人都打不出血来。他站起来,下了床榻,从柜里翻出一把大剪刀。

偏幽望着崇凌柏提着剪刀过来,那红色的柄衬得他修长的手骨越发暴虐。偏幽半躺着,也不躲,就仰着脖颈瞧着崇凌柏越来越近,像只待戮的天鹅。

崇凌柏跳上床榻,欺身而上,却只是捉住偏幽的手,将剪刀放进他手心。

“伤人得用刀,小幽要心狠些。”

他捉住偏幽持剪刀的手,往自己胸膛带。那里藏了一颗饱含浓稠欲念的心,得刨开来好好瞧瞧。

偏幽使劲挣脱,挣不开。眼见着剪刀要扎进崇凌柏的胸膛,他用另一只没被捉住的手又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够了。”

崇凌柏的脸歪到一侧,手却没停。他紧抓着偏幽,像是要让他看看自个儿的决心。头发遮住他眉眼,偏幽看不清他目光。

只觉得这一切荒唐又可笑。

他放弃了,任由崇凌柏带着他将刀子戳进去。血流出来后,崇凌柏放开偏幽,用手沾血,又擦到偏幽脸上去。

偏幽的脸沾了血,就横生了妖魅之气,让人看一眼,就直觉要跌到白骨深渊无边地狱。

“我的小幽真好看。”崇凌柏真心地夸赞着,眼里的光晦暗,那血色仿佛成了更不堪的东西,正被他一点点涂抹在偏幽脸上。

要从他的欲念里生出,要落到小幽身体里去。

 

牢牢地,牢牢地,粘住吧。

他是他打了标记的所有物。

·

医生被叫来时,偏幽已经睡下。明明是崇凌柏把他弄脏了,却也是他打来热水将他洗干净。偏幽已经困倦得不行。

崇凌柏就抱着他,用热毛巾轻柔地擦拭。每一次抬手,都会牵动伤口。崇凌柏却觉得兴奋,那样的痛让他有了实感,仿佛怀中的人已被他打下印迹,再也别想逃脱。

其他雄类也只得绕道走,胆敢跨越界限的人,就要做好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

包扎好伤口,他蹲在床边,借着微光瞧偏幽的脸蛋。他是见过傅太太的,生得很艳,压不住的春色。偏幽内敛些,或许有几分随了他早逝的亲父,显得清贵雅致。可今日,把血浸染他脸庞,崇凌柏才知内敛的艳铺展开来,会让人招架不住地陷进去。那是一处魔魅的地域,进去了,命跟魂就得丢一个。

他垂下头,亲吻偏幽的脸颊。想张开口,狠狠地咬下去,却又不忍惊醒他,只好碰一碰,权当抚慰。

偏幽被这濡湿微微惊动,轻哼一声,嘤咛似的。

崇凌柏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离了那片柔嫩雪肤。涎水留在偏幽脸上,崇凌柏没擦,他盯着,直到夜深了,水渍也干掉,才从蒙昧的欲望幻境中脱离出来。

他轻手轻脚上了床榻,将小夜灯关掉,就着偏幽轻浅的呼吸声,让自个儿陷入了梦中。

 

第81章 小少爷

时局不断变化, 崇凌柏率先抓住先机,把傅家的生意扩展到整个南省。赵承业进入这地界时,他充当接待方跟这位北方的少帅搭上了关系。

本是准备好了洋房别墅, 赵少帅瞧着傅宅不错,就直接住在了这。崇凌柏面上热情, 招管家来安置好随行的兵,心下却想着这几日都得把偏幽拘在房里。赵少帅年少有为, 却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癖好, 爱包养男戏子,玩名伶,是个荤素不忌的主儿。

亲自为赵少帅接了风,夜深时赵少帅还在跟舞女调情,崇凌柏连连告退回到了傅宅。赵承业接过舞女递过来的酒一口饮尽, 又招来赵三,道:“这崇凌柏有些奇怪,二十多岁没成婚也就罢了, 身边也没个女人。且母不详,父亡。光杆司令一个, 身上没负担。赵三, 你去打听一下,免得背后着了道儿。”

赵三惯会打听, 在回傅宅的车上,他把打听到的消息报告给赵承业。赵承业打开窗, 点了根烟。橘黄色的烟火照亮了他小半张脸。他长得矜贵风流,一双眼却黑得凌厉。盯着人看的时候,会造成莫大的压迫感。

赵三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袖:“少帅,您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我可以再去打听打听。”

赵承业单手解开西装上的纽扣, 半仰着头靠在车座上:“你是说这傅家还有个小少爷。有意思,难不成崇凌柏将那名正言顺的傅家继承人给解决了?”

“那,那倒不是。听说那小少爷是个病秧子,能活到现在都是老天保佑,不过没什么人瞧见过。不过少帅,你知道已逝的傅夫人吗?以前南省这地带有名的美人,其实,嗯,赵总司令曾经也求娶过。”

“哦?”赵承业饶有兴趣地望着赵三,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嘿嘿,我这也是听咱府里的老人家讲过。那时候赵总司令下南省这块儿办事,遇见傅夫人后就想娶了她当二太太。傅夫人不愿,急冲冲就嫁给了林家,林家败了,这才又嫁到傅家。”

赵承业吐了口烟,灰烟明灭了他的目光,赵三望不见那双眼,却知道里面一定藏满了兴趣。

“那可怜的小少爷如今孤身一人,少帅看着上一辈的微薄情分去瞧瞧他也是好的。”

赵承业微勾唇角,道了句:“有理。”

到了傅宅,赵承业也不心急。翌日,崇凌柏出府谈生意去了,他才悠哉哉起床,向管家说明自己看望故人幼子的打算。

管家虽被崇凌柏叮嘱过不要让小少爷出门,但赵少帅亲自去探望,他也拦不住。说了一箩筐理由,赵少帅就笑盈盈地站在那儿,也不说话,就盯着他瞧。管家擦了擦汗,实在招架不住,没得法子就引着赵承业去了。

偏幽此刻还睡着,敲门声敲了十多下,他才悠悠转醒。他撑着手掌坐起来靠在床背上,轻唤道:“进来吧。”

进来的却不是例行检查的医生或送饭的佣人。那人的眼生得凌厉,看过来时像是在巡视领地。

偏幽看向管家,问:“这位是?”

赵承业不等管家开口,以一种算得上温和的语气自我介绍起来。偏幽没甚兴趣,打发道:“少帅有心了,幽感激不尽。只是幽缠绵病榻已久,还请少帅恕幽待客不周。”

面对这明显的逐客之言,赵少帅没搭理,他让管家退出去,自个儿走到了床榻边。

“小少爷每日就呆在这傅宅,想必也没多少意思。不如今日一起去看场电影或听场戏?”

偏幽很想说不,赵承业却已拉住了他的手。今日他穿着北地军阀的军装,肩宽腿长,腰间配着把手.枪。这一股兵痞子的作风,偏幽不想招架,直言道:“不了,让我哥回来陪少帅去吧。”

赵承业望着床上的人,本来没多大心思,在这再三的推拒下,反而非拉着这小少爷去不可。他起身,巡视一圈,打开红木衣柜道:“换衣服吗?不想换也无妨。”

偏幽被这无赖行为逗笑了,他道:“烦请少帅先出去,容我先换了衣裳。”

赵承业从柜子里取出件镶银线的绿袍,道:“小少爷身娇体弱,不若让承业伺候一番。”

偏幽面上的笑意淡了,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间里就又闯进一人。赵三愣了片刻。事情紧迫,他赶紧移开视线走到赵承业身边,低声报告:“那批货……”

赵承业脸上轻浮的笑意散了,他抽回手,也不再说些伺候换衣裳的混账话,利落地道了别,就大跨步往房外走去。

偏幽这一大清早被搅得不得安宁,本准备躺下睡会儿回笼觉,还没睡着就被人捞了起来。

他睁眼看见崇凌柏微怒的脸,上面的汗水仍在冒着,显然是十万火急地赶了回来。管家退出房间后立即给崇凌柏打了电话,他闻言立马半路折返。

偏幽拨开他的外套,里衣渗血,果不其然,伤口裂开了。

崇凌柏没心思管伤口,他将偏幽抱起来,边走边道:“你先去乡下住几天。”

偏幽就算瘦弱,也是成年人的重量,他望着那里衣越来越红,道:“你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走。”

偏幽此刻还穿着睡衣,崇凌柏不愿把他放下来,他加快步伐,走到车旁把偏幽放进去才停步休息片刻。

打开车门,他坐到驾驶座上,叮嘱说:“赵承业有玩男戏子的癖好,你先去避避风头。过个十天半月他就走了。”

偏幽可有可无地点点头,他撑着下巴望窗外。几重云交叠翻涌灰影晕染,眼见着快下雨了。崇凌柏握着方向盘,却没有立即开出去。

方才他是如此的着急,如今却踯躅在原处。

把小幽放出去,如果他跑了呢?乡下不安全,若有匪徒出没,把小幽劫走了又怎么办?如果小幽突然犯病,身边无人,医院也远……

崇凌柏踩油门的脚定住了。

他不想小幽离他太远,最好是躺在自己身侧,一手就能触到的距离。傅宅有地下室,也不一定需要去乡下的,是吧……

他问自己,是吧。

而且……而且……藏在那里,小幽就只有自己一人了,谁也见不着他,他也谁都见不着。在那昏暗的地下室里,小幽只能躺着等哥哥来。他说话别人都听不着,他想哭也只能在我怀里哭。我会好好照顾小幽的,会让他快乐,比留在地上的世界快乐。

没人会伤害到他了。

崇凌柏松开踩油门的脚,他望向偏幽,而偏幽望着窗外。窗外灰云重重压垂下来,像是为大雨开路,为雷声送行。

打雷了。天际闪光,骤亮,惊着了偏幽的眼。

崇凌柏将他拉回怀里,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轻揉道:“别盯着看,小幽,会疼的。”

他的手很热,像那道闪电般惊人。偏幽不适地挣扎了一下,挣不开。

“我带小幽去另一个地方吧,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的声音很低,比垂下的灰云低,很哑,比闷轰的雷声哑。

偏幽倒在他怀里,碰着了他的伤口。那血濡湿了偏幽的发,干净柔软的乌发被流脓的污血弄脏了。

低垂喑哑的氛围缠绕在车内,崇凌柏的手慢慢缩紧,在灰压压一片里倒了抔暧昧的血色情潮。偏幽的眼被遮住,他看不见身后人痴迷病态的眼,也望不见倾洒下来的雨打落了几重树叶。只有心跳声,崇凌柏炽热急剧的心跳声将他围困。

“哥哥,你弄疼我了。”

“弄疼小幽了吗?”崇凌柏垂下头,两人脖颈交缠,偏幽像被金雕叼住脖颈的白天鹅,一点也动弹不得。他的眼被遮挡,脖子被缠绕,腰也被紧抱。他被一头恶劣又病态的野兽缠住了。

“放开我,哥哥。”

“嘘。”崇凌柏制止了偏幽的挣扎,“小幽,你听,雨越下越大了。”

“我要抱着小幽向前跑,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将我可怜的小幽藏起来。”

崇凌柏话落,脱掉外衣将偏幽罩住,而后抱着他下了车。他往后跑去,往傅宅的地下室跑去,去往那个他两年前怀着隐晦心思收拾出来的地下室。

他将偏幽骗了。

崇凌柏没有往前跑,他一直在后退。

直到退无可退,粉身碎骨。

·

打开地下室的灯,那灯并不亮,隐隐绰绰的人影交叠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得甚至有些怪异了,仿佛有什么阴郁的东西就要从里面钻出来,将抱在一起的两人整个地吞噬,从最外层的皮,到最里层的心,一个不漏地吞吃入腹。

要叫你痛啊,叫你刻骨铭心。

崇凌柏将偏幽放倒在床上,他轻抚着偏幽的脸颊,低声哄道:“小幽在这里呆半个月好不好?只要半个月过去了,就没人能伤害你。”

偏幽侧开脸,不想让那双过于温热的手触碰到自己冰凉的肤,他不喜欢这个问题,也坦白地告诉了崇凌柏:“不好。”

崇凌柏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满意,所以他低下头,要惩罚那瓣吐露心声的唇。偏幽没让他得逞,他错开了,只是牺牲了自己的脸蛋,让一张过于灼热的唇玷污了冰冷。

“哥哥,你逾矩了。”

“我不是小幽的亲哥哥,小幽别叫我哥哥,叫我名字好不好?”

“哥哥,你忘了父亲吗?虽然父亲的牌位在地面上,但他的尸骨还是在地下啊。你骗得了谁呢,哥哥?”

偏幽回过头,直视崇凌柏。

“你要父亲死去了也被人指指点点吗?你要傅家一辈子抬不起头吗?哥哥,你是不是忘了,你得到傅家的前提,是做一名好哥哥。”

崇凌柏冷笑起来:“傅家,傅家!小幽,我可以不要这个傅家,可你不能。你离开傅家,谁能供给你医药,谁能保证你安全。傅家已经没了,什么都没了,只有我。在这个大宅子里,只有我是活着的,只有我能够提供庇护。”

“小幽,你为什么不懂。你需要人保护啊,没人照顾你,你怎么活下去?哥哥会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你娘死了,你爹死了,你父亲也死了。你现在只有我,也只能接受我。”

“可是……”崇凌柏脸上的泪落到了偏幽眼角,倒让人分不清是谁在痛,“哥哥,你没保护我,你在伤害我。你把我弄疼了。”

偏幽把那滴他人的泪擦拭干净,却又被他人发上滴下的水弄湿了。

崇凌柏浑身湿透,偏幽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是落难的狼,在雨中成了狗,沦落到地下室,又成了互相取暖的小羊羔。

“你做永远的哥哥,我就永远陪着哥哥。”偏幽为崇凌柏拭泪,很温柔的力度,像对待一块儿豆腐,生怕用多了力,豆腐就变质了。

“好不好?”

崇凌柏想说不好,真的不好。如果前者是件好事,他的心腔就不会痛。他说不出话来,像被人用红铁钳烫哑了喉咙。他张开嘴,想说话,也只是发出了一声近似呜咽的声调。

偏幽望着他痛苦而挣扎的脸,想帮他解脱,又狠下心来让他自个儿解脱。

然而偏幽没有等到答案。

崇凌柏坐起来,转移话题:“小幽都淋湿了,我帮小幽洗个澡吧。”

他自顾自去了浴室,放水,仿佛在逃离。他要逃离一个败局,灰头土脸、死皮赖脸地往外逃。

丢盔卸甲,一败涂地,也不愿放弃。

水热了,他洗了把脸,仿佛换了层刀枪不入的皮,又重新振作起来。他返回床榻,将偏幽抱起来。

他将他放到热水里,他脱掉他的睡衣。

水汽蒸腾起来,崇凌柏望不见偏幽的眼神,也不敢望。

偏幽也不失望,任由崇凌柏擦洗着身体。

水雾太猛烈,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便也相安无事。崇凌柏龟缩在皮肉之内,对偏幽抛出的选择置之不理。偏幽观望着,他一向有耐心,不急。

·

赵承业处理完那批货时,已是深夜,废了几把子弹,留下几具尸体,事情才算勉强解决。军装上沾了几滴血,他用手指捻摩片刻,有些不满。又举起手.枪,将那已死的人添上几个窟窿。

北地那边的人眼线放得够长,跑到南省这边来给他添乱子,只是恐怕太小看了他些,派出几个混子也想抢了他的货,未免自视甚高。

不过看来此地也不宜久留,早日取了货物北上,只有抵达了北地,这批军.火才算真正到手。这次接货可不能出了漏子,免得在老爹那里抬不起头来。

赵三带着人将尸体装麻袋沉江,赵承业收了枪,打道回傅宅。

翌日,他去敲偏幽的门,却被管家告知小少爷回乡下养病了。赵承业盯着管家,饶有兴致地啧了一声:“那倒不巧了,怎么我刚来,林小少爷就走了,倒像是为了躲我似的。”

管家连连解释,赵承业勾着唇角追问:“哪处乡下,要是方便,我也去拜访一下。”

管家招架不住,脑子里正想着应付话儿还没说出口,崇凌柏就从回廊那边走了过来,邀请赵承业去东葛楼吃早餐。

“那楼里的餐点一绝,赵少帅来这里还没尝尝地方风味吧,不如今天去尝个新鲜?”

赵承业收回敲门的手,回以一笑,道:“那就麻烦凌柏兄了,请。”

南省流行西装,崇凌柏做生意也赶了个时兴,衣柜里早早就换上了这些新鲜玩意儿。他一身挺括的黑色西装,宽肩窄腰腿长得利利落落,俊脸上虽有些邪气藏在眉梢眼角,也被此刻的笑意冲淡成别致的神韵。

赵承业今天换了套军装,肩宽腿长,踢着皮靴迈开步子利索凌厉。两人并排前行,一路出了傅宅,往东葛楼而去。

饭桌上打机锋,两人你来我往,敲定了一些合作,崇凌柏又拉赵承业去看戏。戏台上的花旦是个身段柔软的漂亮男人,崇凌柏特地安排好的节目。见着赵承业似乎看入了迷,戏一散,崇凌柏就示意花旦过来敬茶。

小花旦年方二八,妆容未卸,身段曼妙,不快不慢走过来敬上一杯茶,赵承业敲了几下茶桌,接过了,道:“凌柏兄有心了,只是……”他端着茶杯,望见杯中茶叶浮浮沉沉,仿若回想起昨日初见偏幽,一间房,一张床,清晨的弱光也挡不住那道虚幻苍白的人影。

空气在浮沉,雾气在跌撞,倒不是光看了那张脸,赵承业只觉那人坐在那里,周身的氛围就跟着他缠绕,绕成一团暧昧又清冷的气息,让踏进去的人不自觉就迷醉在他周身的韵味里。

说不清道不明,只是让人无端轻狂。赵承业自觉是个怜香惜玉的人,昨日却无端孟浪起来。那人所在的地界,染了蜜,藏了毒,是一盘看得见的美味,看不见的毒素浸染。

他挑了一件天水碧的衣裳,想为那小少爷换上。他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也不知吃了什么迷药,昨日就想服侍他将衣裳换上,再打盆水来为他洗干净小脸蛋。

“少帅觉得如何?”

赵承业摇摇头,道了句:“不必了。”说罢,饮尽杯中茶,临走前又留下一叠大洋权当打赏。

崇凌柏这次没在前面引路,他脚步不自觉放慢了,盯着赵承业的背影,面上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本以为只是牵桥搭线,更上一层楼的生意,谁知道招来的却是头轻易打发不掉的饕鬄。

赵承业放慢脚步,问了句:“凌柏兄,令弟身体可还安好?也是不巧,还没正式地探望一次。”

“不劳少帅惦念,小幽身子骨差了些,我想着这里人多繁杂,不若去乡下找个安宁地好好休养一番。”

“乡下?凌柏兄的心思果真与众不同。怪道短短几年,就将傅家的生意翻了好几番。”

“少帅谬赞了。”

两人你来我往几番,直到临近中午,共进了午餐,才分开各去忙活。

崇凌柏无心生意,将事情分给各大掌柜后就回到傅宅,往地下室走去。虽吩咐了管家送一日三餐,崇凌柏仍是不放心。

果不其然,偏幽还睡着,根本没用饭。

他唤醒偏幽,问怎么没吃,偏幽也不搭理,仍闭着眼不想动弹。崇凌柏无奈地打来热水,给他擦干净脸,又抱着他坐起来,给他刷牙。

偏幽没法子,睁开眼接过牙刷自己洗漱。许是昨天淋了雨,他此刻昏昏沉沉,思绪乱成一团,眼前仿佛飞舞着数十个五彩斑斓的万花筒。他受不住的又将眼闭上了。

崇凌柏察觉到偏幽的不适,用手探了下额头,察觉温度有些高,竟是发了低烧。

好在这地方放了很多常备的药,他做了点稀粥喂偏幽吃下,又让他吃了药。

偏幽躺在他怀里,予取予夺,好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连抬手也困难。他睁开眼,望见的不是崇凌柏关怀心疼的眼,是混沌迷乱五彩斑斓的错杂。

寻常人发低烧,不会这样。然而偏幽缠绵病榻多年,靠药物续命,微小的伤口能让他溃烂,轻微的高温也让他混沌。他想说,不要晃了,红色、蓝色、绿色、斑驳的一切颜色啊,不要在我眼前晃了。请安静下来,一起入睡好不好?

斑斓色彩不答应他,他只好闭上眼,任错落的光团侵袭脑海。崇凌柏瞧见偏幽的脸微红,唇却白了。他将他紧紧抱住,融入骨血里,想用自己的血染红他的血,用自己的温度降低他的温度。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小幽淋雨,是我不好。”崇凌柏脱了外衣,抱住偏幽,用被子裹作一团。这是第一次,偏幽的温度比他高。他有些惶惑、害怕、不知所措。面对外人,铜皮铁骨,面对小幽,软作一团豆花,无需外力,自个儿就散了。

他想起自己的年幼时光。他妈妈每日都在他耳边念叨,他才是傅家的大少爷,他才是。她让他去争,甚至让他跑到傅夫人面前去说去闹。妈妈告诉他,你只需用一点点小手段就可以得到荣华富贵,不必再做个佣人,被人瞧不见也看不见。

崇凌柏不愿意,妈妈就打他骂他。她愤怒的言语最开始像刀枪,之后像针尖,终了,成了一团无力的气泡,崇凌柏习惯了。妈妈费劲了心思,什么也没得到。卷走钱财跑路的那一晚,崇凌柏知道。他没说,没叫,没闹,他看着妈妈跑出了傅家大宅,携着金银珠宝,奔赴另一场梦寐以求的金玉满堂。

事情败露后,有看不惯的仆人用石头扔他,骂他。傅夫人瞧见后,制止了。见到小幽之前,崇凌柏其实把他当做了一种资本。傅老爷爱屋及乌,需要有人照顾他。他要是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可以继续照顾。

见到小幽之后,那些见不得光的隐晦心思不知怎的就散了。他躺在那里,面容苍白,肌肤薄得近乎透明。那样一个漂亮的好孩子只能卧在床上,大千世界全与他无关。世界的宽窄在一个房间内,十几米宽,十几米长,几米高。那是小少爷拥有的一切,光、暗、人影,都在一房之内。

对傅老爷说要做个好哥哥时,崇凌柏是真心的。

可是照顾着,照顾着,感情不知不觉就变了质。他对小幽生了欲望。触碰到他时,不再是关怀备至,而是心猿意马。抱他到床上,想盖的不是被子,是欺身而上的自己。他想把小幽压住,压在身下,压在自己的欲念里,反复舔舐。每一寸苍白的肤都要留下他欲念的涎水,加之以齿痕,打下占有的恶欲。

剥夺他的自由,为他的寸步难行狂欢。那间还算宽敞的房变得越发窄小,窗户成铁栏,摆件儿成锁链,在一个看似温馨的房间里,他将他温柔围困。

“哥哥,我的头好晕。颜色在脑子里乱转,我什么也看不清。”

崇凌柏亲吻偏幽的侧脸,亲吻他的眼尾,又亲吻他蹙着的长眉。

 

“不怕,不怕。”他抱紧他,说着不怕不怕,哥哥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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