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5章 入梦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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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瑄一言不发,只沉默的落着泪,哭了一阵子后终于回过神,回想起方才自己的行为,只一个劲的觉得丢人,耳尖逐渐泛起粉色。
男人便知道凤瑄这是发泄完了,仔细将少年脸上最后一道泪痕擦去,耐心询问:“说罢,怎么回事?”
凤瑄眨眨眼,睫毛上还挂着似坠非坠的泪珠,看起来又是招人又是可怜,他小声,很是委屈似得认真道:“师父,我好想你。”
任何人看到面前的少年这幅模样,认真又委屈的说着这样的话,心中恐怕都会触动不已,男人也不例外。
他轻叹一口气,深邃如潭水的双瞳内泛起及至的波澜,男人抬手,半是克制半是依恋的摸了摸少年的头,安慰:“师父不是说了吗,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凤瑄知道师父说的是梧桐枝。
凤瑄吸了吸鼻子,乖巧又委屈:“可是我把师父搞丢了。”
他用梧桐枝救了厉扶仞太多次,师父注入在其中的灵气早就挥霍的一空,梧桐枝也变成了普通的梧桐枝——即便它开了花,却不再带有师父的气息。
许是觉得好笑,男人闷声低笑了声:“就为了这个?”
凤瑄难得的露出了孩子气,他扁扁嘴:“还有好多。”
他伴着手指一件件的碎碎念道:“你没说我欠的恩情这么难报,我差点死了好几回,没用的连梧桐枝都护不住,好不容易飞升了,你还骗我,仙界根本就没有师父,我找不到师父——”
凤瑄嘴唇张合,想说的话显然很多,声音到这里却戛然而止,他被男人长手一捞,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师父的双臂将他紧紧环住,他们二人虽为师徒,但师父生性冷淡,凤瑄捂了千年,二人才逐渐的有了普通师徒的亲昵模样。
但师父如现在般的主动和热情的模样,还是和师父相识后,凤瑄第一次见到。
有一丝陌生,但更多的,还是由心底深处浮起的熟悉。
短暂的错愕后,凤瑄双臂合拢,回应了男人的这个用力的拥抱。
不知道为何,凤瑄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心间突然涌现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
师父紧张的模样,就好像他寻回了他视若生命的珍宝。
而他就是师父丢失的珍宝。
凤瑄美滋滋又半带酸楚的想到。
男人喑哑道:“你受苦了。”
凤瑄察觉到环住自己的有力双臂在不断收紧,就好像似乎一松开,自己就会化作一团烟跑掉一样,这样的师父,让凤瑄心底很是难受。
他故作轻松:“我没事啦,师父,真的。”
他轻快的开始汇报所有他的好近况:“我听师父的话,现在已经飞升成功啦,虽然没有在仙界找到师父,但是也并不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得,犹豫了片刻,又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住在帝君殿,帝君殿师父知道吗?”
他摇头晃脑:“这可是仙界最厉害的门派了,我和他们的领头的仙君还特别熟,他带我可好了。”
凤瑄感受的到,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紧抱住自己的人又低声笑了笑,笑意引起的震鸣穿透胸腔落在凤瑄胸前,带来一丝异样的酸麻。
凤瑄总觉得,现在的师父,似乎和以前的那个虽然温柔但多少带着些淡漠的师父有些不一样,具体却又说不出来。
但凤瑄更喜欢现在这样的师父。
男人对此似乎很是感兴趣,他主动开口:“帝君殿?”
凤瑄艰难的点头,耐心解释:“就是一个被尊称为帝君的仙者掌管的地方。”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这么说他很厉害?”
凤瑄连忙点头,下巴一点一点的戳在男人的肩膀上,语气认真到研究似的:“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但是论修为,他应当是仙界的第一了吧。”
凤瑄还仔细回想:“能长久的镇压仙界,令魔界不敢来犯,甚至还以一己之身炼化邪念,定然是个很厉害的神仙。”
男人语气开始有点不对劲:“比为师还要厉害?”
凤瑄连忙摇头:“那自然是比不过师父的!”
他也不管比不比的过,说话的时候硬气的很:
“师父可是全三界最厉害的人!”
他一板一眼的样子惹的男人眼角带上了笑意,他微微挑眉:“当真?”
“千真万确!”凤瑄夸张道。
男人低笑出声,复又忍不住,松开怀中的人大笑起来。
连带着凤瑄也一扫颓废之意,只剩下欢喜。
他望着笑意盈然的师父有些失神,心想,这画面真是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片刻后,男人止住了笑意,眼中的融融暖意却还在,他细细描绘少年的模样,由衷的夸赞:“你做的很好。”
得了师父夸赞的凤瑄心中顿时一片雀跃,恨不得现在当场绕着师父跑上几圈,他心中这样想到,就这样做了。
叽叽喳喳,欢呼雀跃的,倒有几分小凤凰崽崽的模样了。
望着这样的少年,男人眼中几乎暗藏着满目的柔情。
嬉笑片刻后,凤瑄又低落起来,因为他明白,无论此刻他多么开心,始终都是一场荒诞的梦。
他抬头,眨巴着双眼,问:“师父,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一走便是千年,下一次,还能再梦里见到你吗?
凤瑄满眼的不舍,他拉着男人的衣袍,就像是小时候男人带着小小的他外出那样,紧紧的将衣袍扣在手里,深怕一眨眼,师父就会像一场梦、或是一阵风般消失不见。
男人瞧了瞧殿外的天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少年满含期待的双瞳瞬间黯淡了下来,他扣住男人衣角的指尖更是用力,力度大到甚至要将衣服揪破。
凤瑄瞬间慌张起来:“师父,你现在在哪里,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师父?”
又问:“师父以后还会来看阿瑄吗?”
男人眼中满是凤瑄看不懂的情绪,他回答了凤瑄第二个问题:“以后还会来的。”
凤瑄一喜,甚至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只一个劲的问:“师父你在哪里,你没有死对不对,为什么千年都不回来看阿瑄一眼,师父,阿瑄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他不肯放手。
男人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你不会想见到我的。”
凤瑄抓住了男人话中的深意,他大喜过望,一声比一声高:“所以师父你真的没有死是吗?”
他拉过男人来回查看,以确定男人还活着,又迫切的追问不已:“师父你现在在哪里?仙界,人界……还是在魔界?”
他面含痛苦:“我怎么会不想见到师父?”
男人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凤瑄懂了,他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是师父不想见阿瑄吧?”
这会男人立马反驳:“不是。”
凤瑄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弧度:“师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见阿瑄不成?”
男人眉眼克制,欲言又止,却还是归于沉默。
半晌,他开口:“我听闻你炼制了乌芝断续膏。”
一听到这五个字,少年身躯兀的一僵,眼神有些闪躲,他以为在此事上,他对师父是有所亏欠的。
然而不等凤瑄开口,男人便意味不明道:“不要把药浪费在我身上了,你自己留着护身。”
凤瑄越发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他知道这是一场梦,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虚化的,不能相信的。
可倘若这不是梦呢,或许在遥远的地方,师父真的还活着呢?
凤瑄忍不住想。
“师父、师父……”他喊。
可男人却已经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缓缓朝着大殿门口走去。
他想去追,可身体不知为何,被施了术法般僵在原地,半分动弹不得,只能听到轻缓的脚步声步步离他远去,渐行渐远。
凤瑄大喊:“师父!”
那道脚步声一窒。
凤瑄声音颤抖,他努力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师父,你又不要徒儿了吗?”
凤瑄眼眶通红,上下双齿颤个不停,说话都颤颤巍巍的。
回答凤瑄的,却只是更加坚定的脚步声,和遥远的好似从天边传来的叹谓,他说:
“阿瑄,忘了吧。”
凤瑄痛苦的闭上双眼,有泪水从眼角倏然滑落。
他不懂,为什么师父要这样说。
直到面上传来温热的感觉,凤瑄终于睁开眼,阳光不偏不倚的穿透半开的窗户落了进来,照在凤瑄身前不远处。
原来是个梦。
果然是个梦。
凤瑄今日难得没有去藏书阁或是炼丹房,他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房间里,不声不响,只呆呆的抱膝坐在床上,不住的回忆着那个梦。
凤瑄也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既希望那不是一个梦,这样,即便他见不到师父,他也能知道,师父没有死,只是待在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他又希望那是一个梦,这样,师父也就不会说出“阿瑄,忘了吧”这样的话来。
他自由跟随在师父身边,可以说,没有师父,也就没有现在的凤瑄。
他对师父的感情很是特殊,更不用说割舍。
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他相信,师父对他,也绝不紧紧只是简单的相助关系。
他想不通,为何千年后的师父会温柔的对他说出这般残忍的话来。
他知道,师父也并不是不想见他的,否则也就不会千里迢迢入梦来同他相见。
凤瑄在想,师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才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撇开二人的关系。
反正,不亲耳听到师父说不要他了,凤瑄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对,他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
即便如此,凤瑄仍旧自己一个人待了一整日,临近黄昏的时候,有人敲门。
“上神在吗?”
是向文柏的声音。
凤瑄心想,应当是听到了自己一整日都未曾出门的消息。
虽然这消息传得是快了些。
向文柏毕竟亲自上门,凤瑄也不好拒人于门外,他起身,稍稍提起了些精神,道:“进来吧。”
于是,向文柏一进门,便看到凤瑄萎靡不振的靠在窗侧的模样,即便少年嘴角勾出了些明显的弧度,但向文柏还是看的出来,少年此时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主动发问:“上神今日可是于灵木炼制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可还需要文柏相助?”
凤瑄摇摇头,仍旧是一副无精打采,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的模样,他黑黝黝的瞳孔中深邃一片,望着窗外的渐落的阳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名的,向文柏就是知道少年此时很难过。
“那上神可是在忧心灵木的消息?”
少年仍旧沉默不语,瞳孔里像是失掉了光彩,暗沉沉的,有些吓人。
状态很不对。向文柏几乎是瞬间便判断了出来,他心想着那人派他过来查看凤瑄的状态,凤瑄此时如此不妙,定然和派他来的那人脱不了干系,只是不知道派他来的人是如何将少年搞成现在这幅模样的。
向文柏在心中长叹了口气,感慨道:真是作孽。
明明担心的要死,偏偏自己看都不敢看一眼。
自己放不下也就罢了,非得将人搞成这幅模样。
唉!
向文柏也不清楚这二人之间的状况,他费尽心思,耗尽了全力,好一番将少年安抚,一开,少年仍旧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得,说了半天,半点用都没有。
向文柏是彻底没了辙,好说歹说,才用乌芝断续膏的事情暂时的稳住了少年。
凤瑄说:“你放心,乌芝断续膏的事情我是不会放弃的,还多劳烦仙君为我寻灵木了。”
向文柏还能劝什么呢,只好满口应了下来。一来,他实在是担心凤瑄的状况,二来呢,他上面那位安排的安慰少年的任务也没有完成,临出门前他忧心忡忡,突然顿时,犹豫着转身问:
“上神最近可有听说过帝君殿内的那件大事?”
凤瑄察觉到向文柏语气中的严肃,他微一愣,抬头:“什么事?”
向文柏挣扎再三,最终还是开口:“帝君已经安然回了帝君殿了,邪念已除,眼下正在帝君殿中调养身体。”
凤瑄满眼茫然:“哦,恭喜帝君了。”
凤瑄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在帝君殿借住了这么久,如今帝君正在养身体,我不便打扰,烦托仙君替我向帝君问个好。待日后帝君身体康复了,我再亲自携礼向帝君道谢。”
向文柏:“上神的意思,文柏定会传达。就不打扰上神休息了。”
门缓缓关上,天色也暗了下来。
凤瑄恍恍惚惚想,哦,原来一日这般轻易就过去了。
凤瑄失眠了。
他分明想要强迫自己睡着,毕竟师父说过,还会入梦来与他相见。
可心里却又害怕不已,他害怕同样的话会再次同师父的口中说出来。
这一夜,凤瑄一夜未眠。
可乌芝断续膏的事情却不能放下,师父虽然可能没事了,但厉扶仞却还在等着凤瑄去救,翌日天尚未亮,凤瑄便匆匆赶往了藏书阁。
倘若从前只是稍微有些废寝忘食,如今则更甚,毕竟失眠的时间凤瑄也都用在了藏书阁中,他日夜不断的尝试炼制灵木的方法,精神高度紧绷,整个人的状态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了下来。
他这幅模样自然被某些人看在眼中。
向文柏再次领着命令寻上了凤瑄,这次他是带着好消息来得,他开口就是:“上神,灵木已经找到了,现在正在带回来的路上,相信过不了数日,便能带回帝君殿。”
听到这个消息,凤瑄却只是双眼极其微弱的闪了闪。
“大概要几日?”
“三日不到。”
“好。多谢。”
说话间,向文柏暗中仔细观察着少年的状态,眼看着少年的眼底确实跳跃着微弱的兴奋,向文柏于是暗中微吁了口气,稍稍有些放心。
他知道凤瑄的师父在凤瑄心目中的重要程度,就算是为了师父,凤瑄也定会振作起来的,向文柏这般想到。
谁知知晓了这个消息的凤瑄状态反而急剧转下。
向文柏被冷脸训斥了一番,又得了新任务,顿时火急火燎的跑去看凤瑄的情况。
这一看吓一跳,凤瑄的状况较之从前竟还要差,他面色苍白,眼下却青黑一片,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向文柏真是被这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小上神折磨的没脾气了。
他想起这次他的任务,忙上前劝阻:“上神,我看你脚步虚浮,面色不佳,要不要叫个医师来看看?”
凤瑄自然是摆手拒绝:“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就不劳烦仙君费神了,想必帝君殿定还有更重要的额事情待仙君处理,仙君大不必将时间浪费在我一个小仙身上。”
凤瑄这番话说的是真心话。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糟蹋也就罢了,却不能给别的人添麻烦。
向文柏哪里不知道凤瑄的意思?可二人毕竟也相处了一段日子,况且他早些颓废的时候,凤瑄可并没有袖手旁观,如今到凤瑄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也不可能放任不管。
再者,他后面还有个人火急火燎的催着他来管呢。
“我知道你为乌芝断续膏的事情费劲心思,但也不能折磨自己的身体。”向文柏苦心劝说,“明日灵木就要到了,你若此时倒了下去,还有谁能炼制?”
向文柏说的委实在理。
凤瑄虽然心中备受折磨,但眼下乌芝断续膏、复活一事,才是重中之重,他如今这幅憔悴的模样,若是炼制途中一个走神,很有可能就会浪费掉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一个起死回生的机会。
他要救的人不止一个。
凤瑄不断的在心中告诉自己。
起死回生本就只存在了古籍传说中,一个机会便已经是登天的难度和运气了,再寻到下一个办法,不知道何年何月,若是这个到手的办法都没能抓住,那他不如也不必救人了。
凤瑄按着胀痛不已的眼穴,心中有所松动。
向文柏趁机道:“我带上神下去休息吧。明日灵木就要来了,上神可不能再劳累下去了。”
凤瑄心想,也是,便点头默许:“多谢。”
向文柏陪同着凤瑄缓缓行至于房间门口。
凤瑄突然道:“你换了熏香?”
向文柏推门的动作兀的一僵,想起那人将香囊递给他时,特意嘱咐他,不能被凤瑄察觉:“嗯。”
向文柏故作冷静:“换了一个新香囊。”
他故意笑着道:“这都被上神发现,上神喜欢这个味道?需要给上神送一份吗?”
凤瑄只是莫名觉得这个味道轻浅好闻,于是忍不住又多吸了几口:“不用麻烦了。”
向文柏点头,结束了这个话题,他目送凤瑄进了房间,眉眼间仍旧带着担忧:“上神真的不找医师看看吗?”
凤瑄勾起嘴角:“不用了。”
他道:“心病。”
看也好不了。
凤瑄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够穿透房门,落进了向文柏右侧不远处,一道高大身影的耳中。
向文柏听着凤瑄话音方落,就看到余光里的那道身影猛地一僵。
一看就是听到了。
向文柏登时再不敢乱说话了,嘱咐道:“那上神还是快快休息吧,文柏就不多打扰了。”
向文柏临走前本想起灵木的事□□交代,但很快又想起上次,他提完灵木事件之后,凤瑄的状态反倒是越来越差这件事,又不敢说了。
也是奇怪,不知道灵木为何对凤瑄的影响如此之大,他是看不透的。
凤瑄关了门,向文柏又等到房间内彻底没了动静,这才稳步走至那人的身边,态度很是恭敬:
“回帝君,已经按照帝君的嘱咐,给凤瑄上神用过助眠的药了。”
向文柏话毕抬头,他的身高在仙界已经算是高大了,可面前身着白金暗绣大氅的男人竟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
男人面容看似温和,然而双眼如炬,其间闪烁着凛冽的光芒:“好,你下去吧。”
向文柏看了看面前的人,又望了望身后的房间,面露迟疑。
他可没有忘记,凤瑄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可都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但他却不敢讲出来。
男人怎么可能看不穿向文柏的想法,他双眼微皱,不威自怒:“本座自然会注意。”
他说着,眉眼之间又带上了丝恼怒之意,是对自己此先莽撞行为的恼怒。
他的状态显然也并没有比凤瑄好到哪里去,眼下也是青黑一团,冲淡了几分威严,更多了几分颓意。
别的弟子或许不知道,向文柏作为帝君的左膀右臂,对帝君的情况自然再了解不过。
他服侍帝君的这些天,帝君的作息同凤瑄的一模一样,凤瑄上神不睡,他们家帝君也不休息。
帝君好不容易灭了邪念,死里逃生,身上重伤尚未痊愈,几番折腾下来,身体估计也不必凤瑄上神好到哪里去。
向文柏看不下眼,忍不住问:“帝君又何苦隐瞒,直接告诉凤瑄上神不好吗?”
如此苦苦相瞒,痛苦的是两个人啊。
然而帝君又何尝不想这样呢,他遥望着凤瑄紧闭的房门,凛冽无情的眸子中难得的带上了几分温和,似喃喃般低语道:“本座又何尝不想这样呢?”
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以至于向文柏根本没有听清楚:“帝君说什么?”
男人垂下眼帘,竟难得的流露出一丝与之不符的脆弱来:“本座承诺过,不再打扰他。”
帝君说罢,从向文柏旁擦身而过,朝着少年的房间行去。
向文柏真是越听越糊涂,他是完全搞不懂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索性退下,将地方让给他们二人。
……
凤瑄也不知为何,自从同向文柏一路回来之后,突然涌上来一股陌生的睡意,催的凤瑄昏昏欲睡。
正巧明日便是灵木寻回帝君殿的日子了,这些天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今日便好好休整休整,也好过两天炼制的时候不至于出错。
凤瑄这般想着,趁着凶猛的睡意解衣上了床,头才一贴枕头,睡意瞬间汹涌而至,瞬间将凤瑄拖入了梦中。
周身一片温暖,好似整个人被抛在温热的泉水之中,浑身的疲惫顿时被一扫而空,整个人都神清气爽起来。
凤瑄的身体享受够了,人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入目的,却并非帝君殿中古朴典雅的摆设,而是一片巨大的泉水。
这泉水中灵气充沛,就连雾气之中也满满都是灵气的气息,最是适合人修炼,身体疲惫之时,在这泉水中泡一泡也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然而凤瑄此时却并没有心情享受,因为这片灵泉他再熟悉不过——他和师父居住的宫殿后面,也有这样一篇灵泉,他小时候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拖着师父和他一起下灵泉玩水。
他这是,又做梦了?
凤瑄忙靠岸,于缥缈的雾气中努力探头,试图寻找另一道他熟悉的身影,可偏偏雾气弥漫,挡住了少年的视线,叫他苦苦探寻却半个影子都看不到。
凤瑄不免有些心焦。
他游至岸边,准备上水,一道喑哑的声音突然从身侧响起:“要去哪里?”
凤瑄寻着声音迅速转身,只见雾气弥漫深处,一道健硕的成年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他们隔的并不算远,只是凤瑄一时心焦,才会没有发现。
几乎是发现男人的瞬间,凤瑄便双眼一亮,比天边一闪一闪的星辰还要夸张,他迅速靠着岸边走了过去,毫不忌讳,一头埋进了男人的怀里,和他从前做过的无数次一般。
“师父。”凤瑄鼻子酸酸的喊,不知是雾气冲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两人都穿着薄薄的一层白色里衣,被泉水泡的有些透明,紧紧的贴在皮肤上,露出薄薄的好看的肌肉弧线来。
男人接住凤瑄的时候,目光不自觉的下沉,又似被什么烫到了般,很快移开了视线,沉沉道:“我在。”
而凤瑄却丝毫没有感受到这微妙的异常,他只是声音沙哑,带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和哭腔:“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他现在回想起师父说的话,心中仍旧一阵发寒,他生怕师父当真心肠如此硬,说不见便再也不见了。
好在,他终于还是再次见到了师父。
灵泉虽然能驱散人体内的疲惫,但整体的状态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很快改变的。
男人双眼一扫,很快便将凤瑄的疲态收入眼中,他眉眼一紧:“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他明知故问。
凤瑄却只是淡淡一笑,笑容很是勉强:“我不这样做,师父又怎么会再来梦中见我呢?”
男人的动作于是一愣。
“师父说着不想见我,再也不见,叫阿瑄忘了师父。”
凤瑄垂着眼,眼睫微闪,从男人这个角度望过去,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蝶,在他的心头飞舞。
“可却又在我难受的时候,看到我受伤的时候,忍不住再次入梦相见,又特意将阿瑄带到灵泉疗伤。”
凤瑄突然抬头,对上了男人的眼睛:“是不是,师父?”
男人眼神闪烁,沉默着避开了回答。
但答案早已经在凤瑄的心里了。
凤瑄眼中于是又重新燃起了点点星光,似天边璀璨的星辰,他不死心的又问:“师父不愿意见我,是不是还有别的不能同我说的隐情?”
男人再次沉默。
凤瑄也并不气馁。
他在心中为自己打了打气,铺垫了这么久,终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师父,你是不是,还没有死?”
少年眼中映着泉水的倒影,一晃一晃,竟比水波还要柔和迷人,美好的模样,正叫人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
帝君喉间干涸,心中隐隐翻涌上一丝隐秘的希望,他闭上眼,完美的掩去眼中的疯狂之意,再一睁眼,只剩下清冷的师父。
是了,他现在是师父,不是师尊。
凤瑄想见的,要救的,从始至终,也只是师父一个人。
要藏好了,厉扶仞想。
“是。”他喉头上下滚动,“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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