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回也许只是耍人玩,第二回却是精心筹划。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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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家婢,如今大夫人身体不好,让二夫人管事。孙婆子年岁大了,本该出府颐养天年,可就是死赖着不走,硬抢看门的活儿做。二夫人心好,没跟她计较。”
节南听在耳里,笃定师叔这是媳妇熬成婆,将要修成正果,但笑不语。
绕出偏厢小园,就见几亩大一个小荷塘。绿萍浮水,荷枝还枯,两名仆妇坐菱船,正拿网子捞来捞去。荷塘那边两个穿着粉黄粉青的姑娘,四五个齐整丫头,笑声比麻雀叫唤还闹,不知期盼塘里捞出什么宝贝。
浅夏见状,又道,“那是长姑娘和二姑娘。两位表姑娘可能知道,二娘是二夫人所出。不过二夫人待两位姑娘是一样的,都真心疼惜。”
对于这种像是粉饰太平的话,节南不置可否。亲不亲,疼不疼,不需要听别人说,只有本人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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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引 姑母师叔
柒小柒则好奇,“她们在捞什么好吃的?”
浅夏答,“二姑娘养了一只猫,这几日病恹恹不吃东西,大姑娘就提到弄些新鲜幼鱼苗来喂。”
节南想,这俩姑娘的日子过得相当无聊啊。
柒小柒一听,没了兴致,“记得今年多买些藕菱种塘里,比鱼长得快,种一回就一劳永逸,每年都有收获,而且可以翻好多花样。”
浅夏转不过弯来,怔着,不知道柒小柒这是在表达对主食肉食的兴趣远远低于零嘴。
节南暗地掐柒小柒的胖腰一记,对浅夏笑道,“我们还是快走吧,别让姑母等急了。”
浅夏这才想起正事,连忙带两人走过池塘,进了一处沿墙种满美人蕉的宽敞院落,在大屋门外停住。
浅夏道,“夫人,两位表姑娘来了。”
里头有人笑,“快进来。”
绸帘打开,浅夏偏头入内,转身又帮节南和柒小柒打高了帘子。
节南进屋,闻一股清冽花香,抬眼就见一位身穿绿萝襦裙紫藤绣花无袖褙衫,眉眼妆相精致,又非浓妆艳抹,气质端良大方,保养得宜的美妇人。
多年前,节南头回见到这妇人,她还只是美人将迟暮的歌姬,但那时她毫无对前途的担忧,目光尽是自信。如今嫁入官家,有夫有子女,虽为侧室,与正室无异,安居乱糟糟世道的一隅。哪怕只是表面安然,也足以让自己钦佩。
节南福身行礼,“姑母。”
柒小柒的礼做得敷衍不少,“姑母。”
这位师叔,姓桑名浣,门里地位不高,一直在外围打探,参与不到重大事务,也不热衷培养直系势力,处于比较中立的位置。
巧得是,她也姓桑,省得节南改姓。
将插好的花瓶交给一旁丫头,桑氏过来扶起节南,笑眼中目光沉厉,一手暗中搭上节南的手脉,眼神立刻明了。
“你是六娘吧,这脸色瞧着让我心肝疼,肯定旧疾又犯了。我早让你爹娘把你送来,好好调养就能治好的小毛病,可他们就是舍不得。瞧瞧,都瘦成皮包骨了。”岂止皮包骨,简直骨抽魂,快没气儿了。
节南淡笑,“好些年没犯,爹娘相继亡故之后,守孝中难免伤心,才又犯了。”
“当初接到你爹娘病故的噩耗,我差点哭得晕死过去,接着就只有一个念头,要尽我的力好好照顾你。偏你这孩子固执,怎么催都不肯动身,非要守孝一年。你若再不到,我都准备派人去接了。只要一想到我可怜的兄嫂——”桑氏拿袖子拭眼角,神情悲痛。
“我这不是来了么?”节南扶桑氏坐回榻上,“姑母不用再伤心。出发前,我做了个好梦,爹娘脚踩五色云朵而去。”
桑氏哭笑,“那就好。”
桑氏再看柒小柒,张口又合,合了再张,想要把戏演足,“柒娘,你……”但难度太大。
“……还没用早膳吧?”一出口,就懊恼,暗道都是那副胖身材能招自己说吃食。
桑氏清清嗓子,吩咐身旁大丫头,“浅春,你和浅夏下去备膳,嘱咐厨子用心思做好,比照自家姑娘们的。你俩也盯着些,我要和六娘七娘好好说会儿话,不用着急赶回来服侍。”
丫头们道是,转眼撤出屋去。
屋里一空,桑氏亲切的脸顿然冷下,起身走进一扇门。
节南和柒小柒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也走进那扇门。
门里是一间不大的中屋,再关上通外通里的两扇门,没有窗子的屋就会变成密不透声,人人眼皮底下照样走独木桥。
“姑母果真了得——”
节南好话没说完,忽见一巴掌,本来冲着自己的脸扇过来,半空转向,化成拳头,打向她的胸口。她张臂拦住要来护自己的小柒,任拳头落在身上。
神弓门分四技:器胄,武技,谋术,药医。不过,基本人人学武,谋术堂出身的桑浣自然也不会例外。
所以,这一拳不轻。
节南闷哼一声蹲下去,双手环肩,猛咳了一阵。
血点子滴滴答答,惊现绘花青砖上。
桑浣冷眼瞧着节南咳血,手肘抬高,往节南咳弯的背脊砸下。
柒小柒要出手。
桑浣冷道,“你要是想让她受更多的罪,只管来挡我试试。”
节南让那一肘子砸得双手双膝着地,偏过头,死人般的脸色泛起惊红,气息断断续续,“小柒……没你的事……一边待着。”
桑浣一顿打,直到节南蜷缩在地动弹不得,才收起动作,神情冷清。
“门主有令,只要你活着来见我,代她仗你二十棍。我用拳脚,是怕打死了你,还要白养柒小柒这等废物。”
节南趴那儿不动,“不,是师叔怜悯我们姐妹,手下留情。”
桑浣哼了哼,“算你知道好歹。”她转身从架子上取了一只匣子,又从匣子里取出一白玉净水瓶,倒出六粒乌眼丸,扔在地上,“半年份。一年不吃解药,也亏你能支撑到今日,我是真以为你已经死在外头。”
节南没动,柒小柒一一拣起解药。
节南有气无力,还笑,“我就算爬,也得来给师叔问声好。师父临走时,很惦记师叔,怕你受到他连累。如今见师叔日子过得滋润,我也好请师父安心了。”
桑浣脸色变来变去,阴晴反复,最后啐了一声,“柒珍倒霉,凭什么会拖累我?我可不管谁当门主,只为神弓门做事。不像他,野心勃勃,到头来搭上性命。你俩也是蠢乌珠子,跟着一落千丈。柒珍死了干净,留你们走不脱又活不顺。”
柒小柒死死咬唇,两胖拳头捏出青筋
节南咳一声,看不见小柒,却仿佛知道小柒要暴走,“小柒,把砖面擦干净,别让人疑心了姑母。”
桑浣拿眼角睨着柒小柒擦地,眼中渐渐松了狠劲。
节南又说,“师叔家的厨子做菜快不快?”
桑浣想起之前的借口,打开通往内屋的门,对着铜镜,慢条斯理补容妆,将衣裙重新捋顺了。
“柒小柒,扶你师妹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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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未完待续。)
第90引 小小意思
柒小柒将节南拦腰提起,又支着节南的胳膊,把她扶直了。
节南掏出袖中的帕子,缓缓擦去唇上的血渍,笑得样子竟堪称美。
桑浣没瞧见节南笑。
柒小柒瞧见了,微噘嘴,斜一眼桑浣。那眼神,就好像桑浣才是可怜挨打的那个。因为,她知道桑浣摆脱不了神弓门,节南可以,她可以。只要身在神弓门一日,桑浣此时栖身的舒适之家随时可能化为灰烬。
神弓门用毒控制门下不听话的废物,同样也用另一种桎梏控制其他门人。对桑浣而言,这个家,一双儿女,自然就是软肋。桑浣的身份只要暴露,便没活路了。
连柒小柒都明白的事,节南更是清楚。桑浣说了,代门主惩罚。而她在决定回凤来时,就已经有接受惩罚的觉悟。拖延足足一年,不过挨顿打,比她原先预料的,轻得多。
“师叔打算派我和小柒哪里用处?”
可是,桑浣手段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柔,留了自己一身整骨头。
是急需她和小柒出力吧。
节南想。
“着什么急?你这会儿的死人样子能派哪里去?暂时养着吧。”桑浣走过来,打开另一扇门,顿时满室明光。
节南眸瞳顿缩。
桑浣走到外屋,坐回榻上,优雅喝起茶来,“趁这段时日,也把你这年孝中到底怎么过的,跟姑母我仔细说说,不然这个月的家信又要让大姐笑乏味了。”
大姐,金利挞芳,神弓门门主。
节南抓着小柒的腕子,坐在榻桌对面,从腰带上解下一个手掌大,很不起眼的灰香包,推向桑浣,“姑母当初一人独闯,觉得最缺什么,我这一年就在图什么。”
桑浣皱眉,眯眼瞧了瞧节南,眸子闪过精光,指尖挑开香包口。
一摞银票。
节南虚弱笑笑,“姑母知道我和小柒的处境,出门时一无所有,怎好意思来投奔亲戚?便是姑母好心收容,我们也不能厚脸皮白赖没,所以一点小意思,请姑母笑纳。”
桑浣保养光润的手优雅抚过银票一角,并未掩饰喜爱的目光,嘴角弯翘起来,有一丝当年最风光时的妖娆颜色。
“你这丫头,少说好听的,明明是一出牢笼就撒丫子跑欢了,哪里还听谁的命令?要是我没猜错,你还想找赤朱毒的解药。如果找到,你我这辈子大概也见不着了吧?”
节南神情不变,“如果找不到,我和姑母也是死别了。姑母说得对,我与那位有杀师之仇,但我答应过师父,不寻仇不报仇,能离开大今,确实心里痛快得多。”
桑浣目光沉下,审视了节南半晌,似在判断她话中真假,最后嘴笑眼不笑,“你真那么想就好,别自以为聪明,像柒珍一样,反被聪明误。自古成王败寇,胜者居上。学学我,有些自知之明,只跟着强者过好了便罢。”
节南垂眸,咳了咳,“姑母说得都对。”
桑浣终于满意,点点头,“无论如何,我这儿的日子要比你原来的好过些,平时只把我吩咐的事办好就行。而且,这里远不像那里,做什么,做多少,不由大姐说了算。”
“山高皇帝远。”柒小柒嘟囔。
桑浣瞥小柒一眼,“行了,在我面前,你就少摆聪明样了。柒小柒,我刚才一瞧见你,比瞧见桑节南那张死人脸还来气,不过看你这一身肥肉,又不似你师妹被废了武功,怕打你也只是疼我的手。”
柒小柒照样嘟囔,“难道要我说谢谢你么?”
桑浣竖起杏眼,“你真当我要你们姐妹俩作这家的表姑娘?以你原本的容貌,进洛水园轻而易举,再有节南从旁出主意,自然谋嫁高门名族,你就能和我一样。”
柒小柒剥开桃酥糕纸,胖手指挑出酥心放进嘴里,闭眼含了一会儿,再睁眼,瞧见桑浣一脸气恼神色,笑嘻嘻道,“姑母拿我开心吧?师父死后,我中了金利沉香的毒蛊,后来虽然解开,却胖成这样,肚子老觉得饿,片刻不吃点东西就发疯癫。”
桑浣一惊,随即冷下脸,“沉香眼红你长得美也不是一日两日,大姐目光如此短视,任自己女儿为所欲为,却不想想你可以为神弓门贡献多少。”
柒小柒置若罔闻,节南就笑着回应,“小柒虽美,心思却远不及姑母,未必适合洛水园。”
桑浣冷冷看着开心吃糕的柒小柒,想到数年前见到柒小柒时,这姑娘确实也不显得伶俐,空长漂亮脸蛋的感觉,于是叹口气。
“她没聪明心思,不还有你么?罢了罢了,缺一而不可为。所幸,洛水园那头我已有顶替小柒的人选,不用你们给我丢人现眼去。”
三人静了片刻,门外便传来浅春的脚步和声音。
“夫人,膳食都备妥了,是摆在夫人屋,还是别处?”
桑浣瞧一眼节南满身皱巴巴死气沉沉的模样,心里知道不好这么留在自己屋里用膳,便扬声道,“摆青杏居吧,好让六娘七娘吃完了歇息,一路舟车劳顿的。”
浅春应声而去。
桑浣听着外头没了动静,才开口,“这家里没有神弓门的人,浅春浅夏虽受我看重,亦不知我的身份。人都在外头,一面打理我的嫁妆铺子,一面为门中办差。都城迁了没几年,从前经营的人脉几乎全毁,一切要从头开始。目前只是汇集各方消息,每两个月往上报一回,除非上面另下指令。”
“我明白了。”节南想,就是清闲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和小柒又是初来乍到,还请姑母允准我们出入方便,熟悉一下都城。”
桑浣点点头,递给节南一块竹牌,“你要想逃,只管逃,横竖不是我自找死路。你也别以为那么清闲,过一阵,我自会派事给你们。”
节南将竹牌收好,“姑母聪明人,知道我正是不想自找死路,才来请您收留的。”
桑浣扬声唤人,就有一个小丫头跑帘外听差。
“领两位表姑娘去青杏居。”
小丫头脆生生道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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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引 桑刘争锋
小丫头连忙抬门帘。
柒小柒扶节南走出去。
桑浣听着脚步远了,目光调回桌上的银票,伸手拿起,一张张数过,眉一挑,眼一笑,“死丫头,缴给我三千两银子,还不知道她私下藏了多少。不过本事算不错,没本钱还能做得起买卖。”
桑浣说着话,起身走到中屋,随手拿下一个匣子,将银票装了进去。
那只钱匣子满得,都快合不上盖了。
桑浣再研墨铺纸,开始写起信来——
大姐,新年春好,万物初发,身体可好些了?三妹这里一切安好,还有喜讯报之。大姐一直惦念挂心的六娘七娘终于抵三妹家中,两人虽身疲神乏,总算平安。三妹代大姐教训了两人,让她们不可再让长辈担忧。两人千错万错,就是孝心太重,但也是人之常理,请大姐莫再多责。爱之深,责之切,三妹亦明白大姐苦心,今后自当用心教导二人,也可慰藉兄嫂在天之灵……
写完信,封好,连同其他的信放一起。
浅春进外屋,浅夏跟后。
浅春道,“禀夫人,已经在青杏居摆下早膳,二位姑娘正吃着,说不需婢子们伺候,婢子就回来了。”
桑浣点头表示知道了,将所有的信交给浅夏。
浅夏接了信就走。
浅春才问,“表姑娘们那里要派几名丫头服侍,还请夫人示下。”
桑浣没想,心中早拿捏过,“她俩虽是我的亲侄女,但这里毕竟是赵府,头日来当然待得贵重些,今后却不必。无需调去一等丫环,派一个二等的领事丫头,两个三等的杂事丫头便罢了。”
浅春微愕,“这……是不是少了些?以夫人今日的地位,您便是把两位表小姐当亲女儿照顾,谁还能说闲话?”
桑浣笑笑,“不能这么说。我这主事,也是大夫人养病,暂时代她管着的,而且雪兰一日大一日,迟早要接管过去,我还是照着规矩做事好。”
浅春是桑浣心腹,所思所想皆为桑浣,听到这话就不乐意,“大夫人的病难好,如今只巴望着大小姐能许一门好亲事,而老爷如今全听夫人的话,夫人不必这般委屈求全。”
这番推心置腹,桑浣自然不会恼火,捏捏浅春的脸蛋,“你懂什么?百炼才成钢,越到最后越要伏低做小,我是绝不会让人尾局翻盘的。至于六娘七娘,不必你围着瞎着急,她们和你一样,都是对我有利的人。”
浅春恍然大悟,却有点想象不出,“本来以为两位小姐和夫人似的,一定如花似玉。这么一来,只要嫁得好,夫人更有体面……”
一提这个,桑浣就不由想起柒小柒福娃娃的身材板,痛惜道,“本来我以为至少能给……七娘……谋一门好亲事,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浅春眼前浮现柒小柒吃东西的穷凶模样,想笑不敢笑。
再说浅夏拿了一叠信,交给一跑腿仆妇,让她送到信局去。
仆妇这头答应得爽快,转头就把信送到一处清静的院子里。
院中青竹婆娑,佛香伴诵经,木鱼声声敲心。侧旁造着一座家庙,隐隐可见庙中观音像,沉眼垂怜,两名小姑子跪了拜,拜了起,起了再跪。正屋古朴庄肃,敲木鱼的婆子,念心经的婆子,各一名,似专心侍佛。
仆妇见惯不怪,直接进了里堂。
窗旁一张雕千座观音普渡众生的梨木榻架,上面坐躺一位妇人。妇人老相,看着似五十多岁,眼皮耷拉,削瘦的脸架子撑不饱一张脸皮,脸皮层层褶皱,面色黄瘦。但她看向仆妇时一双睁明的眼,仍有一种沉稳慧觉。
仆妇奉上那叠信。
妇人一封封信皮瞧过,交给随着仆妇跟入的念经婆子,“拆。”
婆子拆一封,妇人看一封,随后重新封好。
读完桑浣写给大姐的家信,妇人问仆妇,“桑氏的侄女们相貌生得如何?”
仆妇就笑,“大夫人不问,我也正要说呢。本以为桑氏成日盼着她的侄女们来,即便不如她,也该有几分好姿色,岂料一个病瘦鬼,一个胖福娃,穿着好不寒碜。”
大夫人,自然是赵老爷的正室,娘家姓刘。
刘氏并未因此跟着笑,“桑氏大姐嫁得商户,夫家富裕,两姑娘为何不投奔桑氏大姐,反而投奔桑氏?许是你们看走了眼,今后还是看看仔细。”
仆妇道是。
一旁婆子把信都恢复原样,交还仆妇,等仆妇出去,才安慰刘氏道,“桑氏虽有心机,面上做得一直还不错。再说,大小姐的婚事,最着紧的还是老爷。老爷难道宠桑氏宠得会拿官阶去换?大小姐貌美贤良,都城哪家官太太会不喜欢,二小姐还是小丫头片子,大夫人且放宽心。”
刘氏叹,“我呀,是亏心事做多了,自己站不直腰。当初桑氏进门,没多久怀了身孕,我撺掇着老爷,说那是桑氏从前的风流债,所以老爷让桑氏打了胎。生生一男胎。我近日总想起那时桑氏的眼神,如同要生吞活剥了我一样。这些年,桑氏尽心尽力服侍我,我对她做什么,她都不抱怨,甚至还瞒着老爷,所以我才逐渐待她好了。如今病得要死,惊觉她那么聪明的女子,那么能忍耐,不可能就此放过我的。我还有什么剩下?不知不觉,全都是她的了。她的女儿,老爷捧在手里怕化了。她的儿子,老爷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而我的雪兰,除了陪着我这个病母的孝名,年过二十的姑娘居然连婚事都没说定。”
婆子苦笑,“也是大小姐倔强,拒绝了不少好婚事。”
刘氏摇头,阴冷的脸上双眸闪寒栗,“不,不,其实皆是桑氏所为。不动声色,不知不觉,骗了我,骗了老爷。待我醒悟,已不能拿她如何了。不过,我什么都可以让给桑氏,唯独女儿的幸福不能任她毁去,一定要看着雪兰嫁到好人家,我才会闭眼。”
婆子握住刘氏的手,“大夫人别胡思乱想,您的身子会好的,不但能看大小姐出嫁,还能抱到外孙,看外孙小少爷长大,给您娶回孙媳妇来。”
刘氏勉强一笑,脸色却始终青白,泛不起半点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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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引 霸安青杏(月票150加更)
青杏居,杏叶尚幼,一个个小芽子风里笑。
居处不大,五六间雅致屋子,胜在坐落得清静,靠着赵府的外墙和偏门,离荷塘有段距离,也不会出个门就让人撞见。
服过解药,节南一觉醒来就神清气爽不少,离恢复原有的模样仍远,损耗了一年的身体,也是不可能一晚上补回来的。睡得早,起得也早,她走出寝屋,却见柒小柒比自己起得更早。
柒小柒一瞧节南的脸色,却没有开心,“这解药里的成分我已琢磨出七八分,到底还缺了哪几味,服前服后差那么多。”
节南望望不远处丫头们休息的屋子。
柒小柒难得细心,或者这方面特别细心,“一碗梦汤下肚,不到时辰绝对起不来。”
节南便放心说话,“姑母不是才给了药?你都拿去,慢慢琢磨。”
柒小柒没好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到这会儿还能活着,今后也可以如此,解药可有可无,靠自己撑下去?”
节南则是难得糊涂,“不是么?”
柒小柒闭起眼深呼吸,随后一脚踹来,“桑节南,赤朱毒不会马上要你的命,但只要不服解药超过一年,体内损伤的脏器就很难恢复正常。一直不服解药,原本的寿命就会大大缩减,三年五年之后,解药都回天乏术,未老先衰,衰竭而死,明白不明白?”
节南一笑一让,“我原本寿命五百岁,减一两年也不怕。”
“去你的。”
柒小柒说着去,却一把捉住节南的手腕,搭上把脉,半晌后认真的表情稍稍轻松,“还好,你底子从来比常人强胜,恢复得也快。”
“所以让你别多想。”节南眨眨眼,“我像我爹,霸横体质。”
柒小柒翻个白眼,“姑母这儿清闲,你别没事找事瞎转脑子,先专心把身子养回来吧。”
节南作揖,“谨遵柒姑娘之命。我就在姑母家溜达,谁让我出门,我跟谁拼命。”一抬头,一摊手,手里一把铜子儿,“你自管玩儿去,离洛水园远些,免得不小心兜进去,还要我赎你。”
柒小柒皱皱鼻子,“洛水园敢收我,我就敢进去,正好放开了猛吃,再打个滚儿,把所有人压死。”老大不客气刮走铜子儿,一转身,红衣如彩霞,跃过两人高的墙头,搜刮好吃的去也。
节南笑不动,回屋,继续睡觉。
那三个睡昏过去的丫头醒来,发现自己起晚,却见两位姑娘的房门紧闭,连忙合伙串了供,全然不知是让其中一位表姑娘给弄晕的,只道侥幸。
日落黄昏时,浅夏来请节南和柒小柒过去用膳,才知节南仍在睡。
“碧云,六姑娘七姑娘这会儿还没起,你就傻傻等着么?要是病了当如何,要是晕了又当如何?”浅夏站在节南的房门口,神情不满。
叫碧云的,原是服侍桑氏的二等丫环,年纪不过十五,脸蛋还肥嘟嘟的,女娃娃相。
“浅夏姐姐,要病要晕哪有两个姑娘一起的?多半是累过去了。”年纪小归小,还有一点慧心。
浅夏却道,“那也不能凭自己瞎猜。这种时候,你可以进屋看一眼,确定姑娘睡得安好,再悄悄退出来便是。”
碧云答得也不笨,“两位姑娘新到,我还不知她们的性子,万一她们不喜被打扰,我偷偷跑进跑出的,岂不是冒失?”
浅夏就此让碧云堵没了声。她心想,碧云平时不这样啊,怎么主管一处青杏居腰板就硬了?
这时,门开了,节南一身整齐,淡笑着站在门里,“确实冒失,我和小柒都是随意的人,睡到自然醒就起身,不习惯丫头们跑进跑出。不过我们一般起得早,赶路赶得乏了才如此。”
浅夏和碧云连忙福身道是。
浅夏说正事,“老爷听说两位表姑娘来了,十分高兴,想见见六姑娘和七姑娘,夫人就让婢子来告知今晚都在她那儿摆膳,也让长姑娘和二姑娘她们认一认,从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节南点头道声知道了,看浅夏走出居园,就让碧云帮自己梳头。
碧云也不说话,手挺巧,很快梳好流云髻,只用一根银蝶簪子固定。
她端看着,正得意,忽然惊觉自己逾矩,很不好意思地补救,“婢子自说自话梳了个适合六姑娘的发式,忘了姑娘要见长辈,该正式一些。六姑娘想要梳什么头,婢子马上重新梳。”
“这样就挺好。”节南觉得够正式了。
碧云直觉这是对自己的夸奖,笑得高兴,又给节南梳梳齐眉穗儿,却惊见额头那道疤,不由唉哟一声。
节南自己拿过梳子弄齐整,淡淡笑道,“不用惊,我从前顶顽皮的。”
碧云神情惋惜,但也没多问。
节南方才在屋里就听到碧云和浅夏的对话,觉得这个小丫头蛮机灵,话也不多,心思不重,能做实事,故而有心近乎。
“听说大夫人病着?”
碧云乖答,“是,病了三四年,越发不好。前些日子,二夫人请来医术高明的老太医,结果连他都束手无策。”
“那就只好由我和小柒去探望了。”节南一边怀疑这病或古怪,一边又觉骄傲如桑浣,不至于用这等手段来达到升作主母的目的,“昨日经过荷塘,远远见了长姑娘一面,看着很沉稳端庄,想来大夫人很放心。”
碧云叹一叹,“沉稳端庄是不错,可大小姐已过二十,亲事尚无着落,大夫人焦心着呢。婢子家里有个大姑,二十多了还没嫁,最后让官府给配得亲事。大姑丈要大十来岁,还是当兵的。这年头到处打仗,也不知大姑什么时候就成寡妇了。所以我就决心,千万要在官府出面之前,找个喜欢的人嫁了。”
节南听得直笑,也不说她自己和赵雪兰的年纪差不多,说别人的事不腰疼,“你个小丫头,一脸娃娃肉,说嫁人也不害臊。话说回来,长姑娘怎么还没许亲呢?看长姑娘的模样,不会不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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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引 雪兰表姐
碧云摇头表示不清楚,“起初是大夫人舍不得让大小姐嫁太早,后来是大小姐舍不得病身的大夫人,坚持跟前照顾着。这两年全家都替大小姐着急了,老爷和二夫人都给大小姐相过郎君,大小姐瞧不上,就一年拖过一年了呗。”
节南明白了,“所以,如今这家里头最要紧的,就是长姑娘的婚事。”
碧云嗯嗯点头。
节南突然预感到,该不会,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赵雪兰嫁出去吧?
不管桑浣对赵大夫人有没有敌意,一个性命垂危的病人已经做不了什么事,可赵雪兰如果嫁不出去,对桑浣绝对构成大麻烦。
桑浣是歌姬出身,名份上很难扶正。相较而言,嫡长女的赵雪兰掌管赵府家事却算名正言顺。
桑浣之子赵挚虽为赵家独子,才六岁,又是庶子。当然,赵老爷寒门出身,可能对嫡庶不太介意,但总要顾忌人言可畏,在赵挚能够撑起赵家之前,不会过份偏心。
更何况,桑浣曾报,赵老爷还是很疼长女的。
赵府看似人口简单,一夫二妻三子女,家事却不简单。
“贼啊!”
忽然一声惊呼。
碧云跑得很快,冲到院中,就见小丫头们吓得抱作一团,手哆嗦指着墙头一个庞大身影。身影背对着她们,红彤彤的衣裙有瞬间熟悉感,但她顾不上,一口气跑到厨房门口,抄起一根通火棍。
碧云面有惧色,声音却高扬,“我姑丈乃天马军校尉,小贼有本事下地试试。”
节南一听,嘿,这是自家人不认得自家人?她也是天马军中走过一遭的,没准碧云姑丈还见过自己校场吐血的“英勇”模样。
那身影属于柒小柒,虽然施展轻功上得墙头,却不能在丫头们面前潇洒一跳,所以才背过去。碧云干巴巴的要挟对她毫无作用,照旧趴着墙头往下探脚。
碧云两眼珠子瞪白,当真高举通火棍,要冲过去揍人。
节南这才出声,“碧云别慌,那是咱们的七姑娘。”
碧云立刻呆定,见那人转过身来,不是七姑娘,又是谁?
柒小柒看看抄着棍子的碧云,从脖袋上摸一把梅子递过去,“勇气可嘉。要不要吃?”
碧云愣愣接过梅子,愣愣放进嘴巴一颗,愣愣嚼巴嚼巴,“……好吃。”
柒小柒显摆,“那是。苏城记的。”
节南见状,好笑得很,“碧云,你这是被小贼用一颗梅子打倒了么?”
碧云回过神来,腮帮子含鼓,脸通红,“不是小贼,是七姑娘。”
柒小柒笑嘻嘻喊乖。
碧云又走到两个小丫头跟前,将梅子分给她们,“橙夕,橙晚,七姑娘赏的,吃了就赶紧端水给七姑娘洗面,别大惊小怪得出去乱说话。”
小丫头们很听碧云的话,吃着梅子就忘了柒小柒爬墙的事,笑眯眯干活去了。
节南全看在眼里,暗道碧云不错,又有些疑问,“碧云,你说得天马校尉姑丈可是官府配给你大姑的那位?”
碧云点头,“正是。”
“听起来你家境尚可。”节南感觉得出。
“爹娘虽在南城有个肉摊的小营生,算上三个姑姑,我底下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一大家子人要我爹娘养。饿不着,但日子也过得紧巴。我娘就托人给我谋了这份活儿,能自己养活自己,还有体面。等到姑姑们都嫁出去,弟弟们长大,家里日子过开了,我便会辞工回去。”碧云眼睛亮亮,答道。
难怪碧云身上有股子不卑不亢,性情也直率真实,原来有家人撑腰。
节南笑了笑,“离家近就是好。”
碧云说要帮七姑娘梳头装扮。
柒小柒连忙闪进屋去,正想关门,却不料碧云钻得也快。
节南听小柒的屋子噼啪响,心道这初来乍到倒是开了一个不错的头。
天色全黑时,节南和柒小柒去主院,眼看就要到门前,忽见五六个小丫头打着灯,将廊道照得明晃晃,四个身高一致着装齐美的大丫头拥着赵雪兰过来。
柒小柒凑着节南的耳边笑道,“这是公主来了。”
节南挑挑眉,眼中所见却和小柒不同。
白日带着妹妹捞鱼苗的赵雪兰很清丽,晚上来和父亲吃饭的赵雪兰很华美。何故?
而且,不过六品的少监大人,没有家底支撑,这位大小姐身边和身上的配备却堪比华族千金,莫非大夫人娘家了不得?
“前面谁在挡道?”
得,桑节南顿时成狗。
节南不争,一边让碧云让开,一边笑打招呼,“雪兰表姐。”
赵雪兰停步,打量节南和柒小柒,眉心立刻深蹙,“你俩虽是桑氏侄女,于我非亲非故,今后只可唤我大姑娘或大小姐。”
柒小柒哼一记,节南却道好。
赵雪兰一群人卷着风过去了。
碧云扶直灯笼,一声不吭继续照路。
节南却问,“大夫人是哪家名门之女么?”
“大夫人娘家是安平刘氏,书香门第,出了几个大学士。”碧云是问一问才答一答,聪明做法,“大夫人的长兄嫂极喜爱大小姐,那四个大丫头是刘府送给大小姐的生辰礼,从小一道长起来的。”
安平刘氏?节南还不及反应,听得柒小柒一声笑。
节南自然知道小柒笑什么,不过拜这声笑所赐,她反而不以为意了,拐进门去。
晚膳摆在正堂,一大圆桌,男女不分,只分主次。赵老爷是个四十出头的人,相貌普通,身高普通,方头大耳却显官福。桑浣为他介绍了节南和柒小柒,他并没仔细打量,只是说了句远道而来辛苦,以后把赵府当作自己家。然后接着问赵挚功课,又问赵雨兰今日玩了什么。
节南听着统统是些家常话,却看得出赵老爷极疼爱这对小儿女,反而对赵雪兰不闻不问。
用完晚膳,撤下席面,换上茶点,赵雨兰和赵挚被带下去睡了,节南还以为赵老爷偏庶出偏得离谱,赵老爷却突然甩出一句话——
“雪兰,明日我请了林侍郎来手谈,林二公子也来,你就留在家中吧。”
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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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引 寒门高门
春夜本宁好,暖风初会,蕊灯惊。
“我明日要到安平大舅家住。”饭桌上一直安静,自顾自吃饭的赵雪兰,对父亲迟迟才到的关爱,婉约拒绝。
赵老爷皱眉,“晚一日再去。”
赵雪兰语气仍淡,“恐怕不行,后日彩凝妹妹做生辰,舅母会很忙,我晚一日才到的话,就是给舅母添麻烦了。”
赵老爷眉头不开,“那就干脆过了彩凝的生辰再去。她生辰年年做,却又不是你的生辰,你巴巴赶去作甚么?对方是林侍郎嫡次子,比你还小三岁,太学学生,前途不可限量。为父能说动林侍郎,请他带儿子到府相看,你以为很轻巧?”
赵雪兰居然笑了笑,“有什么不轻巧的。林侍郎出身寒门,他夫人根本是一介村妇,林侍郎出仕时,林家那位二公子还在家里下地帮活呢。父亲,您觉得这样的人家配得上雪兰么?”
节南心中叫声唉哟喂,即刻明白赵雪兰大龄未嫁的症结所在。她眼一拐,见桑浣含笑隐隐,绝不是和赵老爷同仇敌忾的模样,又奇桑浣的真心思。难道桑浣想赵雪兰嫁不出去?为什么?
赵老爷气得拍桌子,“你这什么话?寒门如何?你爹我就是寒门,小时候帮你祖父母干农活,却凭自己本事走到今日。”
赵雪兰垂下颈子,纤手端起茶杯,啜饮一口。
节南瞧着,赵雪兰的模样虽不是极美,气质却清高,有点梅花傲骨之感。
赵老爷火还没发完,“自隋朝开科举,到如今官员多的是寒门子弟,自己见识浅薄,还道什么这样的人家配不上你。你倒是说说你哪里配得上林侍郎之子!”
“父亲何必对雪兰说教,该对大舅舅大舅母去说才是。向彩凝妹妹求亲的人家中,他们最终选了安阳王氏,而王氏五郎尚未入仕,比不过那些已经得了官身的寒门弟子。父亲认为,这是为何?”赵雪兰抬起头来,目光清雅,就好像赵老爷不是她父亲,而是一个陌生人。
赵老爷鼻孔都喷大了,“我不管刘家怎么挑女婿,我只管自己怎么挑!而且,你不是刘彩凝,你姓赵,是赵雪兰!你爹我是寒门子弟,你更是寒门女儿,瞧低了寒门,就是瞧低了你自己!”
赵雪兰的脸渐渐绯红,“我怎么就成寒门女儿了?我娘姓刘,我外祖世代书香门第,我身上一半血脉出自刘氏,我亦是书香门第的女儿,不比彩凝妹妹差——”
赵老爷一巴掌扇了过去。
赵雪兰整个人被扇下椅子,云鬓都歪到一边,抬头怒瞪她父亲。
众人眼瞧着赵雪兰半张脸鲜红高肿起来,除了那四个大丫头齐齐伸手扶赵雪兰,其他人都在看桑浣的脸色。
赵老爷本来有些后悔,见大女儿怒瞪自己,不由心火难消,举起巴掌又要扇,“我看你就是去刘家太勤快了,眼里没了你亲爹,从今日起,给我老实在家待着,再不准到刘家去。”
桑浣这才劝道,“老爷这是何苦呢?打在儿身,痛在我们这些当爹娘的身上。有话好好说,您要觉着雪兰想得不对,慢慢教就是了,切不可再动手。万一让大姐知道,还不要伤心得哭昏过去。”
赵老爷怏怏摔下胳膊,
赵雪兰听到不能再去刘家,眼中惊骇,就跟突然看不着光似的,清高优美的面具就此崩裂,陡地尖哭喊叫出来。
“你要是这般不介意寒门,为何休了原配,改娶我娘为妻?你不让我去舅舅家,可知我在这里一日都不愿意多待。一个歌姬假惺惺待我亲生,一对歌姬的儿女叫我姐姐,桑氏一边装好人,一边毁我婚事,真令我作呕。要不是我娘还在,我早搬去大舅舅家了。”
赵老爷颤巍巍指着赵雪兰,“你……你……你个不孝的东西!”
桑浣扶住赵老爷坐下,神情严厉,“雪兰,你不喜欢我并不要紧,却不要没了教养。我自掏腰包,给你找得是都城中最贵的官媒,那些人选也给老爷过目过,和赵家门当户对,说给任何人听都不会寒碜,只是你对我有偏见,我怎么做你都看不上就是了。可老爷是你亲爹,他为你的婚事发愁,得知林家有好儿郎,特意拉下老脸与林侍郎攀交,明日相见也是好不容易才定下的。”
赵雪兰此时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大喊,“我不用你们帮我发愁,大舅舅答应过我,等彩凝出嫁,他自会替我张罗。”
赵老爷脸色凉白,突然平静下来,“你连自己的亲爹都不信,刘府才是你的家,是不是?好,你给我滚!滚出我赵家!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赵雪兰惨淡一笑,推开身旁的丫头们,噗通跪地,连嗑三个响头,“爹,是你老糊涂了,让这个女人哄得不识真心,我娘也肯定是被她毒害,女儿不过苦无证据。女儿今日不孝,但等日后你省悟,女儿便认回父亲,给你养老送终。至于我娘那里,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罢,只要我娘还活着一日,我自会常回来探望,除非你让我带我娘走。”
赵老爷咬紧牙关,“你娘自从嫁我,不曾有过一刻后悔,不信,你自己去问你娘。你想走,我自认是个没出息的爹,女儿要往高处走,当爹的绊不住你的手脚,你还是自己去吧。我会和你大舅商量,将你户口迁入刘府,我也等着瞧你嫁世家名族,荣耀加身,让我惭愧看低了自己女儿。”
赵雪兰起了身,由四个丫头扶走。
伺候的众仆噤若寒蝉,没料到一顿饭吃到最后,父女断绝关系了。
别说熟悉这个家的仆人们吃惊,连一贯从容霸道的节南都看呆了眼,不知怎么能从相亲不相亲演变到这么激烈的地步。无论如何,今日这么一闹,昨日那般姐妹友爱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一阵虚暖大风而已。
赵雪兰走后,赵老爷也走了。
桑浣也不拦丈夫,只对众人道一句把牢自己的嘴,人人退散,就剩节南姐妹和春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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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引 李代桃僵
“明日相看,就由六娘代替雪兰,浅夏你身旁伺候,到时候机灵些。”
桑浣这话一出口,浅春浅夏吓得抽回气,柒小柒直接就走了,节南微微一笑。
桑浣瞧柒小柒走得突兀,对节南道,“她那我行我素的脾气,总有一日撩火了我,我会狠狠教训她一顿。”
节南眉眼仍带着笑意,“姑母,姑丈和长姑娘闹得这么僵,户籍都要迁出了,您还惦记明日相看?”这世上,多的是逞口舌之强的人,等桑浣真要对小柒动手,她才会动脑筋,否则只当冷笑话听听。
“刚才不是说了么?好不容易才请到林侍郎和林二公子来赵府,只有他们不要雪兰的份,哪有我们慢待他们的。总不能说,不好意思,我家女儿嫌令郎小时候干过农活,一言不合就同亲爹断绝关系,跑她大舅家去了?”桑浣厉害归厉害,并非乏味的性情。
节南又正好古灵精怪,待人不分敌友,一顿揍也就记一顿,所以噗嗤一声,“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说,但姑母可说长姑娘身子不适。”
桑浣勾一抹冷诮,“林家人又不傻,明明是我们先主动提的,来了,姑娘却病了,那不就是看不上林家的意思么?”
“就算由我李代桃僵,距离远,林家分不清真假,万一回头提亲,您打算找谁代新娘子啊?先说好,我是不代的。”节南笃悠悠道。
浅春浅夏两对眼珠子在桑浣和节南之间转来转去,能和夫人这么不相上下对着话的人,她们还是头一回见。
桑浣嗤笑,“我只让你混过明日,你倒是想得长远。我要是林二公子,看你瘦巴巴的背影就喜欢不起来了,还回头提亲?”
“所以才说万一啊。”节南丝毫不被桑浣的嘲笑打击。
“真有万一,那可是雪兰的福气。林家如果看中雪兰,绝对是我们赵府高攀。”桑浣对浅春浅夏挥挥手,“你俩外头候着。”
节南看两丫头退出去,这才自己动手倒了杯茶喝,之前得端着姑娘架子,“姑母到底怎么想的?恕我看不明白。赵雪兰今日这么闹,似十足认真,你这头给她定了亲事,刘家如果也给她定,如何得了?”
桑浣眼角眯出精光,“你才到都城几日,自然看不明白,不过,连自命不凡的赵雪兰也看不明白,还发着自己要嫁名门弟子的春秋大梦呢。赵雪兰可不姓刘。”
节南马上懂三分,“姑母的意思是刘家不会真替赵雪兰找一门好亲事。”
“瞧,这就是你我同那些千金姑娘的差别之处了,她们再聪明再算计,眼界都不过针眼大小,因为她们平时来来去去也就接触同一些人,手段反复使,不知道新鲜的。”
节南淡然,“出身好却是一种幸运。”
桑浣亦知,道声不错,“既是幸运,那就乖乖珍惜,继续这种幸运,别乱用小聪明。赵雪兰之母刘氏,就很小家子气。当初赵琦纳我进门,她怕我争宠,死劲儿对付我。其实刘氏是明媒正娶的嫡妻,我是洛水园的官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地位上越过去。刘氏大可装好人,十年二十年跟我耗,等我年老色衰,老爷宠爱自然淡去,我的儿子要叫她母亲,对她奉孝。”
节南哦一声,“刘氏病重与姑母无关?”
桑浣气瞪节南,“我用得着下手害她么?刘氏害了我一回又一回,我只需让赵琦瞧清刘氏为人,渐渐对刘氏失望,又让赵琦觉得内疚,对我和孩子们一心一意补足。刘氏如今这样子,是她心中鬼祟太多,自己害了自己。我本无意争,她双手奉送上来。”
节南哦哦两声,“也是。姑母嫁入赵府之前,才叫步步为营呢。”
桑浣神情刹那有些凌厉,随即展颜,“过去的事不必再提。就说赵雪兰。她有那么一个小家子气的母亲,她当然也大气不到哪儿去,从小时候起就常往刘府去,与刘彩凝好似亲姐妹,所以跟刘彩凝有样学样,对夫婿的人选眼高于顶。然而,赵雪兰根本不知道的是,刘彩凝有一对好爹娘,早早为女儿经营,先以名画匠一幅采仙图将女儿绘成仙女,引无数公子竞相咏诗,再借赵雪兰衬高了自家女儿,让人以为清高冷美如赵雪兰,也甘心侍奉刘彩凝身侧。”
节南禁不住惊讶,“刘家只是利用赵雪兰抬高自己女儿?”
桑浣眼眸闪寒,“不然呢?明明赵雪兰美貌不输刘彩凝,才情更胜刘彩凝,为何众公子只咏刘彩凝?又为何那幅采仙图上没有赵雪兰?大可绘成比蒂莲双株花呀。”
节南明白十分十,点了点头。
桑浣就流露一丝嘲笑,“你明白得很快,赵雪兰却怎么都明白不过来,还一心以为她的大舅舅大舅母视她己出,会给她也寻一位王氏五郎般的夫婿呢。可怜,也不想想她大了刘彩凝两岁,为何舅家不先想着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此简单的道理,赵雪兰就算知道,也无法想得透彻。”
“因为赵雪兰有一个心心念念说娘家好的亲娘。”节南淡淡笑道。
“正是如此。故而赵雪兰眼界窄。她要走,我就让她走,等她没了爹娘依靠,真正迁入亲舅舅家里,自己吃过苦头,懂得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她就会很后悔。等她后悔到想回来,她的亲事就由我说了算,只不过到时候好儿郎都给她拒绝得差不多了,只好迁就。赵雪兰,刘氏当眼珠子来疼的宝贝女儿,好容貌好才情,最终也就是一名普通人家的普通媳妇。”
节南听到此处,没接话。
桑浣瞥节南一眼,“怎么,觉得我到底还是狠?”
节南摇头,“只能说因果循环罢了。不过姑母明日让我装赵雪兰,并不是神弓门的差事,那就算成我给姑母的一个人情?”
桑浣怔了怔,呵笑出声,“对。是我请你帮忙,行么?”
节南笑起来,真心愉快,“行。那姑母是想我光背对林家父子坐着,还是搞些怪,保证林家父子瞧不上赵雪兰呢?”
桑浣挑眉反问,“你说呢?”
节南领会,“搞怪。我一定搞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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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引 畅春墨叶
等节南回到青杏居,柒小柒正好弄了五碗甜羹出来。
碧云带橙夕橙晚到另一边吃去,留节南和柒小柒好说话。
节南瞅碧云催俩小丫头的背影,叹道,“碧云这丫头也是要出息的。”
柒小柒凡事唱反调,这回却点头,“我瞧着她比你可能还更出息,脑子都用在对的地方,不像你净整些没用的。”
节南笑嘻嘻,吃一勺羹,差点吐出来,“苦!不是甜羹么?”
“别人吃甜羹,你只能吃药羹。伤心吧?难受吧?没办法,你自找的。”柒小柒一勺一勺吃得有滋有味,“你要是敢剩一口,明日甜羹更苦。”
节南苦笑,一声不吭,乖乖吃干净,跟柒小柒询问起来,“你说怎么能让男子讨厌咱们呢?”
“咱人见人爱的,没法子。”柒小柒答得很自信。
节南也很自信,“是啊,我刚听姑母说起一个了不得的美女才女,叫刘彩凝。名门公子纷纷作诗赞美她,还有画像流传民间,可她也就许了个王五。”
柒小柒很自然接口,“别的不好说,肯定比九公子和十二公子差。”
“还没考出进士。”节南对接完美。
柒小柒接得顺溜,“排行老五,少说老三岁以上,由此可见刘彩凝也并不是太出众。真正的好姑娘,也不靠什么诗词和画像吸引好儿郎,太轻浮。”
节南看看柒小柒,柒小柒看看节南,同时点点头,同时哈哈笑。
碧云打眼远瞧着两位自信得意的新主,对懵白白的橙夕和橙晚教道,“咱们仨是跟对好姑娘了,切记勤快做事,守好本份,全心全意。”
橙夕橙晚“嗯嗯嗯”脑袋啄米。
第二日,浅夏拿来赵雪兰的衣服首饰。
节南换上后,柒小柒笑得前摇后晃。
“原本亭亭玉立的清高美人,不但缩了一大圈,背影还特别寒碜。我瞧你干脆弄个舞剑,就在荷塘边上的亭子里歪七八扭使一通,割了袖子,踩了裙子,摔个狗吃屎。林二公子肯定说自己不会下棋,脚底抹油就走了。”
浅夏是桑浣教出来的,听了柒小柒的话当然觉得不妥,“听老爷说林家家风严谨,林二公子应该不会如此没有君子风度。到时候究竟如何做,夫人会让浅春传达的。而且,老爷也在场,要顾全他的面子,请六姑娘谨言慎行。”
浅夏并不知桑浣的真心意,以为夫人还有促成这门亲事的念头,但节南却清楚,林二公子配赵雪兰,赵雪兰福气太好,桑浣可不乐见其成。
这时浅春碎步跑进青杏居,老远就急道,“六姑娘,林夫人刚刚接了夫人走,说今日晴爽,不要看老爷他们下棋了,畅春园前几日开始开放,不如一道游玩去。”
浅夏发懵,“咦?这么突然?夫人也不等我们一起走么?”
节南垂眼再抬,十分了然,“林夫人来接,姑母如何等,难道让林夫人面对面盯着我瞧?肯定要我自己过去了。”
浅春诧异一下,心想夫人的这个侄女虽病颜丑瘦,却是心思玲珑,但道,“夫人正是那么说的,请大姑娘到畅春园与她会合。夫人说换穿那身开春新做的鹅黄孺裙,还有她送给大姑娘的玉兰花金步摇。”
浅夏没想透,“要我们同夫人她们会合,林夫人不就能瞧清六姑娘的容貌了么?”
节南且笑,“畅春园是皇家花园,绕一圈要一个时辰,会合不了也有说辞。”
柒小柒就道,“干脆就不用去了。”
“那却不行。林夫人见不到我不要紧,林二公子脚程比他母亲快得多,大可绕园子找我,所以姑母才指定衣色和金步摇的。”节南瞧着浅春,“你别愣着了,赶紧追夫人去,看清林二公子的模样再到……畅春园几处门?”
浅春答,“一处正东门,西偏门,南偏门,还有四个角门。”
节南一想,“好,你就到西偏门等我。这会儿只能看谁快一步,是林二公子快一步找到我,还是我快一步拉远距离,只给林二公子看个模糊影子。”
浅春连忙应声退,等到跑出青杏居,心想人不可貌相。
浅夏帮节南打扮停当,听节南吩咐碧云带一套衣裙,便好奇地问为什么。
节南回,“第一,免得和林二公子一遇再遇。第二,我自己就可以安心逛一逛皇帝的花园。”
好季节的时候,南颂宫廷中的几处殿宇和御园对平民百姓开放,任大家游玩观赏,节南早就心痒了。
浅夏哑然。
柒小柒不喜欢凑这场闹腾,没跟来,节南只带着浅夏和碧云,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畅春园西门。
浅春等在门旁,看到三人就凑过来,对节南是毕恭毕敬,“林二公子今日和朋友们一道来逛,适才跟林夫人和咱们夫人请了安。林夫人请林二公子到正门口接您,六姑娘让我到西门等,运气实在好。林二公子穿一袭青衫,上有松枝明纹,头上是象牙簪,比六姑娘高一个半头。”
不,不是运气。节南也不说破,淡淡笑过,“浅春,你可以回夫人那儿去了,装作若无其事就好。”
浅春又赶着跑开了。
节南跨进门槛,对身后的浅夏和碧云道,“你俩离我稍微远些,如有穿松纹青衫头上象牙簪的年轻公子,看清他来的方向,立刻报给我知道。”
浅夏和碧云急忙遵照吩咐,转着脑袋,不敢半点疏忽。
下这个吩咐的节南却身姿悠然,散漫地走走停停,与普通的游客一般无二,欣赏着满园春色,对于随时可能撞上来相看的林二公子,仿佛可以推得一干二净。
所以,节南没注意,湖廊那边,一位身着海棠墨叶衣衫的男子,视线在她身上停了好一会儿,开始朝她迈步而来。
节南没注意,两个丫头更没注意,直到那男子近至咫尺,皱着一对剑眉,反复盯着她的侧面,神情迟疑着开口——
“赵大姑娘?”
同一瞬,节南转过眼来,看向那男子,笑到一半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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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引 姐夫来啦
有一种文官儿,相貌出类拔萃,胸壑诗谷文涛,但那一双眉,那一双眼,英气*人,战魂闪耀,不禁让人暗赞一声“好男儿当如是”。
这种文官儿,节南只认得一个。
一个本该在千里之外,不可能近在咫尺的人。
“崔大人。”
节南的笑虽然冻了一下子,却又一下子解了冻,快得令人感觉不出她冻过。
崔衍知却没遮掩他的诧异,一双推官眼将节南从头打量到脚,随后撇笑,仿佛看穿了她那身不搭衬衣裙的秘密,“你投靠的亲戚原来就是赵大人?”
节南表里不一的功夫很是厉害,看崔衍知笑,她也笑,还悠悠点头,“……是。”
崔衍知长长哦了一声,两眼忽然转看周围,扫过不远处期期艾艾的浅夏,以及快步走来的碧云,目光重新落在节南眼中,“所以,小山姑娘姓赵?”
问完,崔衍知自己却是一愣,居然还记得这姑娘的名字。
节南笑模样全然不变动,“……我陪大表姐游园。”
“你是什么人?不要和我们大小姐站得这么近!我们老爷可是军器少监大人。”碧云张开双臂,挡在节南和崔衍知中间,胳膊扇得像母鸡翅膀。
一定会越来越聪明的碧云,将来可能有出息的碧云,此时此刻,跑来保护节南,却不知道自己帮了倒忙,反而将节南推入崔衍知尚未织好的网中。
崔衍知不笑了,认真收网,眸漆漆,神情不悦,“小山姑娘不姓赵,但却装作是赵大姑娘。传闻赵大姑娘姿容才情皆不错,在病母床前尽孝道,才耽误了终身大事,不过也有人说赵大姑娘眼高于顶,一般官家的儿郎是看不上的。今日我亲眼所见,原来第二种说法才真。赵大姑娘瞧不上林温,赵大人却想同林家攀亲,就让你李代桃僵。”
碧云啊一声,双手捂嘴,两眼瞪大。
节南眼睛眨了眨,“崔大人错了。”
世上任何坏事都不是桑节南干的,打死也不是。
“我怎么错了?”崔衍知更加不悦。
“赵大人是我姑丈,我大表姐当然就是赵大姑娘。至于这丫头——”节南将碧云推到一旁,“小糊涂蛋一个。我和大表姐穿了差不多颜色的衣裙,她没看清楚就乱喊一气,不知大表姐嫌我走得慢,先找我姑母去了。”
“狡辩。”崔衍知眯眼,“你明知今日为何来畅春园,却与赵大姑娘穿同色衣裙,巧合可是说不通的。”
节南笑眯眼,“我和大表姐来畅春园游玩啊,还能为何?大表姐也并非外界传言那般清高,性子颇为活泼可爱,让我穿得跟她相似,只是一时玩心而已。崔大人才是,说得我糊里糊涂,什么大表姐瞧不上林温,姑丈想同林家攀亲的。林温又是谁?”
崔衍知一时噎住,这样的狡辩无可挑剔。
“想不到今日巧遇崔大人,可惜姑母还在等小山,小山不能多聊,就此告辞了。”节南趁势要绕过崔衍知身侧去。
时运,这日属于崔衍知。
崔衍知突然往节南身前跨一步,挡住不让走,又看向节南身后,扬声,“林温,这里。”
节南回头的刹那,还抱着一丝不死心,希望崔衍知只是虚张声势,不料真见一名身着青衫扎高髻的年轻男子带一名小厮。青衫男子看到她就眼睛一亮,大步而来。
节南赶紧转过头,心下盘算林温距离自己有二三十丈,要是让林温看清自己,她就不能装成赵雪兰了。
节南自认是不痛不痒,林家却会和崔衍知一样,怀疑赵家没有诚意,轻则就当没有这场相看,重则影响赵琦与林侍郎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赵琦今后不能升官,桑浣把错都算到她头上——
她才刚到都城,什么都还没动手做,已经挨了一顿打,却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是绝对不行的!
节南之所以想这么多,皆因她有一手对付崔衍知的好棋,原本打算用在后局定胜负。
崔衍知低眼瞧着节南,见她神色变幻,就知她在想办法。不过,她对他可以狡辩,但如果让林温看清她的容貌,最后的人心浮摇自然胜于雄辩,林家一旦认定赵家不诚,就不会关心事实到底如何。她根本不可能想出办法,除非说服他放她一马——也是绝对不可——
“姐夫,是我。”
崔衍知浑身一僵,胸膛开始起伏,目光缓缓落在那只抓着他袖子的手上,又陡然惊骇地转移到那张青白面孔。
“姐夫,我是桑六娘啊!你一定要帮我,做人不可忘恩负义。”
手,捉袖就放;眼,狡猾闪耀。
崔衍知止住呼吸,身体微微后仰,仿佛这么做,就能让眼前这姑娘消失。
节南要得就是这个反应,笑着拉起早就石化的碧云,头也不回跑进园林去了。
“哎呀,怎么跑了?”林温急匆匆赶上来,“衍知,你也不帮我拦着,我还没看清赵大姑娘的模样呢。”
崔衍知一动不动。
林温还没察觉,只踮着脚尖往园林里瞧,“背影看着有些单薄,不知容貌如何。”说到这儿才留意崔衍知不寻常的样子,“衍知?衍知?”
林温往崔衍知肩上用力一拍。
崔衍知震回了魂,目光凛冽看林温。
林温狐疑,“呃——你等等,先别说,让我猜一猜。”他竖起手掌,皱眉皱脸,“赵大姑娘太丑,吓到你了?”
崔衍知眼皮一眨,神情稍稍回温。
林温马上又道,“那就是赵大姑娘太美,你想跟我抢?”
崔衍知嗤笑一记。
林温双手抱头,苦着脸瓜,吐两口气,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的毅然决然,“好,还是你说吧,虽然我觉得容貌美丑不重要,最重要还是性情,不过有个心理准备,等会儿见着面就不会失礼。”
那根本不是赵大姑娘。这句话就压在崔衍知的舌尖上,但一开口,“长得不丑——”看林温松口气,转而又道,“也不算顶级美人,就那样吧。”
字字磨牙。
林温脸上并没出现失望的表情,“不丑就行……我的意思是不用长得太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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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引 万德茶楼
崔衍知忽然叹口气,心里说不上是懊恼还是震惊,横竖心慌意乱,再没有心思和其他人逗林温玩,转身就想走了。而且,他现在急切得要去查明一件事,那姑娘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别走啊!你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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