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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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前,孤星照月楼

浩荡无垠的黄沙,如盖如幕,席卷连天。

连天的夕阳,灿烂而颓败,像迟暮老人的眼,纵有火光闪烁,也已渐渐冷却。

黄昏岂非是离别最好的时间,

日与月离别,

昼与夜离别,

人和人,

离别。

独孤游还是那么个容长脸型,杏眼,疏眉,笑起来颇有几分混不吝。他穿着一袭灰白色薄棉袍子,双手揣在袖管里,胳膊肘绾着缰绳,绳子上牵着匹骆驼。

骆驼是他前几天买来的,油亮毛色,甚是高大健壮,此时正用厚厚的嘴唇嚼着草料。不知那穷算命的究竟花了几个银子,横竖他也不计较,钱财易散,只“称心”二字难得。

独孤游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忽然抬眼看着他两个徒弟:

一个冷得像冰,叫沈无常;

一个精得像鬼,叫薛无情。

“哎呀,叶——四——那个傻小子,年纪轻轻就退隐江湖……”他拖长了调子,神神叨叨,“你师父我入关第一件事是会故人,第二件是游四方,第三件……走到哪儿算哪儿罢!”

独孤游要做的事,向来少得禁不起数。

彼时那薛无情还是个半大小子,脸长得却比如今更加俊俏。他闻言眨了眨桃花招子,朱唇一抿,惶然道:

“那,那师父你何时回来?”

“回来?”独孤游仰头看了看天,“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载,又或许一辈子……”

薛无情着了慌,

“那楼里的事情怎么办?”

“你和你师兄帮衬着些也就过去了。”

“那我俩的武功怎么办?”

“楼里那么多典籍,随便拿两本练着,再不懂就去问你师兄。”

“那……”

“无情,你这婆妈的性子到底随的谁?”独孤游一顿,想起什么趣事般,“你师兄八竿子都打不出个*来,你一个人倒是能说两份的话。”

薛无情听罢撇了撇嘴,但独孤游开口,纵有千句万句滚上喉头,都要悉数咽下去的。

沈无常却顶着一副死人脸色,幽幽道:

“无情说的没错。”

至于哪里没错,独孤游哪里错了,休想再让他说一个字。

可那穷算命的就是拿他没办法,摆出师父的架子,正了颜色,

“无情心思细,让他打点楼里诸事;你悟性好,仔细钻研藏书,要是无情的武功退步,回来罚你。”

“徒儿领命!”

他二人齐声称道。

独孤游闻言,露出个满意的笑来,却活像偷酒喝的小贼。他将目光移到了沈无常身上,十九岁的青年,颀长瘦削,眉眼间甚是寡淡,唇薄语气也薄。但他那修长的十指却有力如铁钳,能劈开寸厚的木板,发出快逾闪电的暗器。

“无常,你过来……”

独孤游向他招了招手。

沈无常依旧一副雷打不动的表情,三步并两步跟了过去,皮靴踏在细沙上,只有浅若无痕的脚印。

那穷算命的,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些赞赏的神情,他说:

“此番入关云游,有些事情,还要托付给你。”

“好。”

“你师弟……无情,他性子有些偏狭,你又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他若闯出了祸,你千万要包涵他。你无亲无友,他纵然父亲在世,也犹如见背一般,说到底都是可怜人。如今我要远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怕你们之间起了争执,伤了情分。”

“好。”

独孤游闻言,脸上浮现出近乎慈祥的表情来,目光闪动,

“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

“不懂。”

“你长他两岁,向来沉稳。更何况……我明白,你答应人的事,就一生一世不会悔改。”

沈无常听罢,极郑重地点了点头,嘴上却只一个字,

“好。”

如今,骆家别院

窗纸里透过的阳光被屏风阻隔,豆绿色丝帐中昏暗一片。

那活阎罗一双长睫颤了颤,豁然睁开了眼,只一眨,便消磨了初醒的混沌迷蒙,恢复了平日那凉如水、冷如霜的肃杀凛冽。

他被圈在顾风流怀里,耳朵贴着胸膛,一声不落的听着那蓬勃心跳。

沈无常忽然想起飞沙镇上,顾风流愤恨悲哀地问他:

“轻生乐死,你从来都是一个人不成?”

当时他回答说:

“十年了,我一个人惯了……”

如今,

如今……

到底还是自心底里生出些恐惧,

纵他是千手魔头也好,四冷公子也罢,终究是个凡人,终究害怕有朝一日身死魂归,无人落泪,无人收葬。

“你看什么?”

顾风流竟然醒着,见那魔头盯着他发愣,温柔一笑。

沈无常闻言别开眼睛,转身背对,不再说话,只露出一段苍白的肩背脖颈。

顾小公子见了,似有所感,伸手复将他揽进怀里,紧紧抱着,如同要按进胸膛一样,低声道:

“我不会走的,今日,明日,将来永远,都不会走的。”

他那声音醇厚如陈年美酒,一字一句都逸散起醉人的芬芳。沈无常听那声声入耳,心头一震,好像风雪中喝了口热茶般,五脏六腑都刹那间温暖起来。

顾风流见他没有回话,也不再多言,*了*他的额头,笑道:

“你且等着,我去问问时辰,再带些吃的来。”

言罢,便翻身下床,去地上捡那昨晚扔下的中衣了。

沈无常忽瞥见他背后一片指甲抓出的红痕,似被火烧般垂下了眼睛,脸上红了红,所幸旋即扭过头去,未让顾小公子发觉。

顾风流收拾完了便走出门去,见院子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他随手拉住一个,问:

“这是怎么了?”

“当家的突然让打扫院子,至于原因,可就谁也不知道喽!”

答话的是个看门的老伯,六十开外年纪,花白着眉毛胡子。

“原来如此……“顾风流闻言沉吟片刻,忽又道:

”这说来惭愧,我睡过了头,误了饭点。借问一句,府中可有些吃食不曾?”

顾风流人长得俊俏,话也说得俊俏,直把那老伯哄得眉开眼笑,连声道:

“我带你去厨房,带你去厨房……让那些厨子给你做饭吃。”

顾小公子听罢,忙不迭道谢,跟在那老伯身后。他穿过一道垂花门,一条抄手游廊,又往西走了约莫盏茶时间,见几间矮房立在了眼前。

那老伯对着门内吆喝:

“张胖子,出来给这位公子弄些吃的!”

话音刚落,门中走出个高大男人。他三十上下年纪,膀大腰圆,络腮胡,小眼睛,咧嘴笑得灿烂,模样倒不觉讨厌。

“这位公子,早点都送出去啦,现做就只有鸡丝粥,云吞面,丸子鲜汤……”

他一口气报上了十几个菜名。

顾小公子闻言苦笑,

“随意弄几样就好,只是要做两份。”

那厨子也不恼,把雪白的汗巾往肩上一甩,笑道:

“那就做几样拿手的与您尝尝!”

顾风流点头,他小时候好歹念过几年“之乎者也”,知道“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不愿过去瞎凑合,只在门前抱着胳膊出神。

骆家今日确实繁忙,丫鬟小厮进进出出的搬东西、除蛛网、掸灰尘。

忽有两个彪形大汉,一前一后,抬着口雕花铁皮箱子走过门前。那箱子少说也有百八十斤重,二人却健步如飞,好像手上拎着的是一团棉花。

好轻功!

正当顾风流暗自赞叹之时,

一个绿衫姑娘施施然迎面走来,

她双手拎着食盒,脚下踩着碎步,却突然一声惊呼,撞到了前方那人的胳膊。

那大汉猛地手一松,面色发白,额角冷汗,却又不动声色地矮身接回了箱子。

这一切说来麻烦,实际不过瞬息之间,身边众人只当他是抬累了歇歇手。

但顾风流却蹙起眉头,眼中闪过些许狐疑。

就在这时,厨房门中飘出一股诱人香气。

张胖子手托一个木托盘,大步走出来,说:

“公子,是差人送到院里,还是您带回去?”

“我自己拿回去就好……”

顾风流言罢双手接过,向他道谢后,转身出了院门。

低头一瞥,看似漫不经心,

却见门前,那大汉方才松手的地方,

赫然有几滴殷红的鲜血。

顾小公子心中一凉,

忽然有些不安。

别苑里,沈无常穿着那件暗紫色长袍,正沏好了一壶明前龙井。

那刀客转过屏风,将托盘往八仙桌上一放,笑说:

“你生长在关外,倒会煮江南的茶?”

沈无常低垂眉眼,给他倒了一杯,幽幽道:

“师父教的。”

“不说这些,快尝尝这骆家厨子的手艺!”

沈无常抬眼,见桌上五花八门,各色小吃摆得满满当当,一皱眉,

“你这哪是吃早点,分明要过年。”

顾小公子闻言,故作惊慌,

“这才十月未到,你就要过年么?”

“瞎贫。”

沈无常甩下两个字,伸手端起一碗素面,慢慢地吃着。

顾风流一笑,看他眉眼间蒸腾起白茫茫雾气,忽然说:

“我今天在厨房门口,见府中有个家丁武功不错,左臂带伤。”

沈无常闻言一怔,

“那又怎样?”

“昨晚我杀退了前来支援的黑衣人,其中一人,伤在左臂……”

那魔头听罢神色一凛,道:

“该不是你误会了?”

“那人受了伤,却要装作无碍,恐怕是因为受伤的原因不可告人。还有……”

“还有什么?”

“我之前听人议论,说骆家禁地闹鬼,时常会传出巨大的响声来。”

那魔头挑眉,

“你说骆家有蹊跷?”

“也未必,只是不查清楚,实在有些……”

沈无常听罢,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来,幽幽叹道:

“从前谢前辈说我鬼鬼祟祟见不得光,你怎么也要做这样的事了?”

顾小公子哑口无言,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

“今晚探那骆家禁地,你,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沈无常抬起一双凤眼,直勾勾盯着他,反问道:

“你去,我为什么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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