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April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坚持不懈响着的铃声成功地把卓光耀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我的大小姐…………”

“哥，你现在马上从酒店里搬出来。不开玩笑！”

April的嗓音是从未见过的清冷严肃，卓光耀的美梦被扰还被勒令大半夜搬家着实不爽，平常被不停打压的自尊心瞬间又冒出来了。他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对方一下秒立刻又拨过来，卓光耀恶狠狠地把电话线扯了。几乎是瞬间床头的手机就响起来了。卓光耀被这么一折腾，脑子也慢慢清醒过来，开始意识到妹妹这么契而不舍的打电话肯定有重要事情，这么想着憋在胸口那股气也散了。

“哥，鸿兴完蛋了，那老头这次在公海输得倾家荡产，人也被压在那儿了。他就那一个宝贝女儿，现在正病急乱投医呢。她那个未婚夫苏泌，你最近见着了吗？”

卓光耀皱眉，“我为什么会见着他？再说这事跟你我有什么关系？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April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卓光耀的心愈来愈沉，他的小妹妹人精事多，但怎么说也还是个未成年少女，不可能卷入这种事情里去。

“我不是看那老头不爽嘛，就一直想找他麻烦。他平时精明的要命，说话做事滴水不漏，唯一的嗜好就是爱赌。在半年前我就和圈里的朋友商量好了要做个局，让那个老不死的输到倾家荡产……”

“卓耀华！”

卓光耀是气极了，直接喊出了真名。他一直只以为这个小妹妹刁钻刻薄，本质并不坏，没想到现在竟然发展到能致人死地的地步。

“你再讨厌他也不能这么害他！被压在赌场弄不好会被撕票难道你不知道吗？！”

April委屈的哼哼，“我又没想要他的命！我们原来是打算等他资不抵债了，就可以压价买下鸿兴，也能顺便杀杀他的风头。再说他赌徒心态，最后高利贷借债想要翻盘没成反而越陷越深，这些又不是我让他做的，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到现在你还狡辩！”卓光耀气得又要挂电话了。

April大概意识到他情绪不稳，急忙说：“他女儿最近正恨着我们呢。我这边暂时没问题，你也算是卓家人，现在身边连个保镖都没有，整天住在那个破酒店里太没保障了，赶紧搬出来吧！我的人马上就到了，你跟着他们走，我都安排好了…………”

“你的人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吗？一直跟着我呢，就是跟踪技术有点差，建议回炉重造。”卓光耀有心讥讽。

April在那头倒吸一口气，声音都带着颤抖：“我这几天并没有派人跟着你……”

卓光耀皱眉，拿着手机挪到窗口，微微掀开窗帘往下看。晚上跟着他回酒店的银灰色轿车就停在酒店外，安静的溶在黑夜里。他还能透过挡风玻璃看到驾驶侧一闪一闪的橘红色的光。

手机里传来April的哀求：“哥，你快跑！”

卓光耀按了果断键，捞起外套就快步走出了房间，直奔停车场。也是感谢这种旧式酒店，没有地下停车场，而是直接在酒店外直接圈了一块地就地停车，让他得以准确判断出那辆车的位置。

在银灰色的轿车前站定，卓光耀已经有些气喘。借着临近的街灯，能清楚的看见车窗外被扔下的零散烟头。他心如擂鼓，有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当苏泌打开车门走过来的时候，卓光耀想着“没有错，就是这个人了。” 距离上次见面也就十来天，苏泌倒像是憔悴了许多，脸颊消瘦了，眼眶更是深凹下去，称得眉骨更挺了，连唇色也比以前淡了，这个人透着颓废和苍白。

深秋的夜晚，他就简单的套了件线衫，这倒跟从前一样。不过那时候他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耍帅心态，现在眼里流露出来的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无所谓。这种眼神让卓光耀心惊，跟当年抛弃所有远赴海岛的自己太像了。

苏泌扔掉手中的烟蒂，吐出一口烟雾，歪着头猜道：“怎么发现的？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天了，突然半夜三更被抓个现形也是丢脸。有人通知你了？”

卓光耀暗地里捶地，为什么这人落魄的模样也那么可爱？！表面上还要装作一脸镇定，“第一天就发现了，就想问问……这么晚了，你吃饭了吗？”

苏泌陡然耸了耸肩，大概觉得十分好笑，但是硬憋着没笑出来，整个脸部肌肉都抽搐了。

“以前我就有点搞不懂你，也只有你这种时候还能让我笑了。要继续好心请我吃一顿吗？我现在欠了一*股债，一顿饭钱能省就省了。”

卓光耀慷慨地请他在美食街的一家小餐馆里吃了一份盖浇饭。餐馆老板是个脸上有刀疤的胖子，满脸横肉，胳膊上还残留着刺青，待人也算不上热情。看他们俩进来也就随意撇了一眼，问了声吃什么，声音很冷淡。但是端上桌的盖浇饭足足有一人半的分量，米饭被压得结实，浇在米饭上的汤汁和菜色在朴实的白色盘子上堆成了小山，另外还不声不响地端上来两份萝卜排骨汤。卓光耀目测了一下，排骨竟然比萝卜还多。

面对两人疑惑的眼神，老板只是淡淡解释：“汤，免费的。” 并留下了两套餐具。

苏泌笑眯眯的开动了。“他是看我们两个人才点了一份饭，估计是同情两个穷光蛋。就这汤都不止付的饭钱。”

“哦……”

“饭太多了，你要不要替我分担一点？”

“哦……”

两个人你一勺我一勺默默吃着，老板坐在收银台托着下巴，诡异地盯着他们瞧。

“我以为你会点两份。要是老板没有送汤，你就要看着我吃了。”

“……从小家里吃饭的规矩，过了晚上九点就不能再吃了。”

“卓家的家规很严嘛。”

“嗯。”

卓光耀一口一口的夹着例汤里的萝卜吃，也不想思考对方是不是在套他话了。

“你妹妹跟你一点都不一样，单看的话绝对想不到是一个妈生的。她整鸿兴的手段一套套的，埋了个隐患潜伏很久突然爆发，咬住喉咙就不松口了，跟猎豹似的。你呢，看起来像只小绵羊。”苏泌顿了顿，补充道：“偶尔是只狼。哈哈！”

卓光耀仍旧一口一块萝卜。

“鸿兴的生意被插手得差不多了，人事也面临大换血，才短短几天啊？就变天了。你妹妹准备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小咪现在天天哭，也难怪，她当惯了大小姐，哪能想到鸿兴还有倒台的一天。”

卓光耀干光了所有萝卜转而开始啃排骨，苏泌倒是放下筷了，正襟危坐。

“我欠过她，不能看着她受苦。你……能不能劝你妹妹放过她？”

卓光耀指间的筷子都微微颤抖起来。

“其实，上次在海边公路边见面后，我一直后悔。如果你的感情可以用来还债，那么那个债主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卓光耀抬起头，直视苏泌， “在你眼里既然感情可以用金钱量化，那么这次鸿兴，卓家势在必得，你想要卓家放掉到手的肥肉，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