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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图书管理员相遇以后,小鸟叔叔打扫鸟舍时比以前更加热情、卖力了。因为只要待在小鸟身边,就会像阅读图书馆借来的书一样,眼前能更加真切地浮现出她的身影。一边用清扫刷擦洗地板,修缮快要坏掉的铁丝网,一边不断回想她渗出薄汗的额头、发间露出的白皙耳垂、拿起巧克力时的手指。十姐妹鸟们一如既往地盘旋在他头顶,互相展示着卓越的歌喉。

不可思议地,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在意孩子们的存在了。哪怕那些过于活泼的孩子嚷嚷着“我也要帮忙”冲进鸟舍来,哪怕那些孩子不厌其烦地迭声喊着“小鸟叔叔”,他都不再慌张。不仅如此,甚至还为这个称呼感到高兴。他深信,只要自己一直是小鸟叔叔,那么和图书管理员秘密交换的信号就不会中断。

“今天好像也很热呢。”

园长老师一有机会就找他说话。

“是的,差不多下周要开放泳池了吧?”

小鸟叔叔竟然主动说起鸟类以外的话题,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

“是啊,打扫泳池实在太辛苦了,池子里长满苔藓。”

“我随时都可以帮忙。”

“谢谢了,但您能打扫鸟舍就已经帮了我大忙了,泳池的打扫我会让来实习的大学生做的。”

“是吗,那有需要的话就尽管找我吧,不要客气。”

“好的,谢谢您。呵,一直能在干净的池子里游泳,你们真是幸福得很啊。”

仿佛向园长老师炫耀一般,十姐妹鸟在水槽中啪嗒啪嗒地拍打起翅膀,水花四溅。

与图书管理员相遇之后的另一个变化,就是工作时小鸟叔叔会偷偷吃一颗宾馆的巧克力。公物私用这种不太光彩的事,他以前从没做过。即使只是一个夹子,他也严格管理。但自从和图书管理员度过那个下午以后,每当放巧克力的盒子进入视野时,小鸟叔叔就迈不开脚步了。其实倒也不是特别想吃,毕竟巧克力这种东西,青空药店要多少有多少。他所需要的,只是专供来宾、一般收在食品柜子上数第三层、不能随便吃的巧克力。

盛大晚宴顺利结束,宾客和公司的相关人员都已经离开,剩下的只需关好门窗回家。深夜里,坐在厨房圆椅子上的小鸟叔叔忽然看见了那个巧克力的盒子。那是一个平坦的白色木盒,上面印着家徽般的金箔花纹和很难分辨的英文花体字。小鸟叔叔站了起来,打开柜子的拉门,取出它抱在胸前,打开了盖子。一颗颗的巧克力躺在一个个很小的格子中,椭圆形,长方形,坚果的,酒心的,太妃糖色的,白色的,纯黑的,形形色色,它们乖乖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格子。宾客们似乎热衷于喝酒,并没怎么碰这些巧克力,盒子里的量几乎没减少。

小鸟叔叔将手伸向其中的一颗。骰子形,上下两层,分别是牛奶和黑巧克力口味,是那天图书管理员吃过的。没想到巧克力触手冰冷,他的指尖微微颤抖,铺在下面的纯白纸张沙沙作响。除此之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外面的世界已经被黑暗所笼罩,只有料理台上方一盏白炽灯照亮了他的手边。

那一天她没有过多的客气,顺从地吃掉了它。选哪个呢,选的时候有过犹豫,最后挑了最小的一个,说“谢谢,那我吃了”。声音和在图书馆时不同,更加轻松。拇指和食指看上去比巧克力更加光滑,带着可爱的圆润,半透明的指甲像刚刚出生的小鸟的嘴一样,没有一丝浑浊。

半闭着眼睛,小鸟叔叔将巧克力塞进了嘴里。很快,巧克力在口中融化开来,舌头变得温热、湿润、黏稠。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吃的仿佛是她的手指,慌忙盖上了盒子。巧克力一直在沙沙作响。

曾经绽放得无比灿烂的黄色木香花全部枯萎,连一片花瓣都没有剩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鸟叔叔因违反工作守则被公司要求写了检讨书。

“……未经允许以工作以外的目的使用公司的设备、器具,并私自消耗公有物品,给公司造成损害……”

总务部的课长出示给他的文件上,印着这样一行字。邀请图书管理员来宾馆的事被公司知道了?公有物品是巧克力吗,有谁看见自己吃了?他无从确认,只是默默地写下检讨书。

“小鸟阅读”一如既往地继续着。要想找到他要的书,逐渐变得有些困难,但小鸟叔叔依然坚持在书架间来回走动,这样就会遇见某本吸引他注意的书。有时这本书比它两侧的书稍稍探出头,有时又会往里微微陷进去,他想这有可能是来自图书管理员的暗号。“希望小鸟叔叔能够挑选这一本”——薄薄一册中隐藏着她的心愿,小鸟叔叔一时挪不动步。

“请给我这个。”

他注意着不让自己表现得过于热络和轻佻,当然也没有提及暗号的事。

“好的,请稍等。”

图书管理员的神情与最初别无两样,依然沉稳宽容。不用多说什么,从她翻阅书号索引的动作、抚摸书本封面的手势、告知“还书日期,是两周后哦”时嘴唇的翕动中,就足以读取她的信号。啊,您果然借了这本,我也发现了这本书里藏着小鸟哦。它还真是幸福,能被小鸟叔叔发现……她的细语化成小鸟的鸣啭,传到了小鸟叔叔的耳中。

“有空的话,还请随时来宾馆做客。”

抓住周围没有其他读者的时机,小鸟叔叔对图书管理员说道。

“谢谢,但是一次就已经足够了。”她说,“也不太好意思打扰您的工作。”

小鸟叔叔有些担心,她是不是知道了自己写检讨书的事?

“不用客气。想来的时候随时按响门铃就是了,我会准备好巧克力等着的。”

“啊,那的确是非常棒的巧克力呢。”

仿佛回想起了巧克力的味道一般,她的嘴角浮现一丝笑容。嘴唇光润,仿佛渗入唇间的巧克力一直保留到了现在。

“因为只吃了一颗,才让我觉得像做梦一样美味。那天的那一次,对我来说足够了。”

小鸟叔叔也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那天的画面,对他来说,那天也几乎和映现在脑海中的梦境一样。只有图书管理员和自己两个人的、不被任何其他人打扰的梦。

“好了,请拿好。”

图书管理员办完手续,将书递给了小鸟叔叔。

“还书日期,是两周后哦。”

两人之间早已了然于胸的这句话,图书管理员还是用同样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她绝不会省略小鸟叔叔最爱的这句话。当然,小鸟叔叔也很清楚这句话不是只为他一个人而是为成千上万的人存在。但毫无疑问,只要他想听,她就会无数次地重复。

盛夏的某一天,提早离开宾馆的小鸟叔叔去了一趟图书馆。

“要是顺道的话,要不要一起回去?”

到了闭馆时间,他和图书管理员提议。

“我还要收拾一下,可能花点时间,可以吗?”

她歪了歪脑袋,思考了一会儿。

“好的,请慢慢来。”

他在以前阅读《咪棣商会八十年发展史》的阅览室椅子上坐了下来,等着她收拾完毕。

和平时一样,收拾起来她也是极为麻利,赏心悦目。熟练地放下百叶帘,关上书库门,每个动作都很细心,不留一丝疏漏。柜台上一张便笺纸都不剩,堆着很多书的还书箱不知什么时候空了。最后,她将橡皮章上的日期调到下一天,放进了抽屉里。

“久等了。”

关上灯之后,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的书本。她将挂在门把手上的牌子翻到“闭馆中”。

夕阳西沉,微风从枝叶间吹过,白天笼罩在散步道上的暑气终于开始消散。两人推着自行车并肩行走。树林间隐约可见的排水管无声流淌,主干道上的喧嚣遥不可闻,蝉也叫累了,四周只能听见车轮滚动的声音。

他们几乎什么话都没有说。有时对面过来人,他们排成一列让开一条路。有时正在散步的狗跑过来狂吠,他们停在原地,等狗叫够了才继续往前走。在没有柜台也没有书,没有玫瑰园也没有巧克力的地方,究竟要如何向她搭话?小鸟叔叔不知道,只是反复握紧把手,用视线勾勒着脚下逐渐变浓的影子,再偷偷看一眼她的侧脸。她的侧脸半笼在薄薄的暮色中,近得仿佛伸手就能捧住。小鸟叔叔更加用力地握紧把手,因为一不注意,手就会真的伸向那白皙的脸颊。刚才还挂在树梢的晚霞不知不觉间褪了色,金星开始在夜空中闪闪发光,小鸟们早就已经归巢。

穿过散步道来到主干道,立刻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路灯和车灯,傍晚的余韵突然荡然无存。来往人群更多,周围更加热闹,两人对话的机会更少了。每当走到十字路口时,小鸟叔叔就会紧张起来,不知道她会不会就此和自己走向不同的方向。但两人却像早就商量好的一样,保持着同样的速度和同样的方向。车轮声合二为一,互相纠缠,再也无法分开。

他们走过很多个路口,穿过商业街,走进小路,来到河堤沿岸的路上,穿过了桥。那是一座有些年头的桥,其貌不扬,栏杆上的涂料已经剥落,人行道上的石子坑坑洼洼,每当大型卡车通过时,桥身都会微微震动。

“你不累吗?”

小鸟叔叔只问过这一句话。

“没事。”

她注视着桥的另一端,回答道。漆黑的河面上映着半轮圆月,乍一看仿佛是沉在波光底下,但很快又浮上水面,不久成了粼粼碎片,又在水流中重新恢复半月的模样。

穿过桥之后,路就分成了两条。一条沿着河堤往河口方向延伸,另一条通往住宅区。两人自然地在岔路口停下脚步。

“那边不远处就是幼儿园的鸟舍。”

小鸟叔叔指着空中模糊的一点说。

“今天早上我刚刚打扫过。”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只是看向了他手指的方向。

“那里有很多十姐妹鸟,现在应该都钻进鸟巢准备入睡了。”

小鸟叔叔继续说。

“晚上的小鸟比平时更聪明,想一起去看看吗?”

把哥哥的特等席,栅栏上的那个凹陷让给她吧,那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圆巢的内部。为什么小鸟会在夜晚更加聪慧,把哥哥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她吧。铁丝网、地板、水槽都刚刚擦拭过,干干净净,饲料也填满了。怎么看,都是一座气派的鸟舍,不会让人觉得丢脸。

小鸟叔叔的脑子飞快地转动,她却一直沉默着。

“难得您盛情邀请,但是……”

她终于开口,侧脸的轮廓模糊在夜色中已经看不清了。

“我还是不绕路直接回家吧,父亲说不要晚归……”

小鸟叔叔顿了顿,垂下了眼睛。

“是吗……”

“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的事。”

“那……再见。”

她说着跨上自行车,用力踩起脚踏板离开了。背影和车轮的声音转瞬间远去,很快融入夜色中,视野一角只有翻飞的裙摆。这一刻,哪儿都没有她曾经站过的痕迹。

那句“再见”很小声,与“还书日期,是两周后哦”相比,纤弱无助,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

“波波语里的再见,是怎么说的来着。”

小鸟叔叔喃喃自语。当然,他很快就想起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不向任何人,只是对自己轻声说了一遍。

那天小鸟叔叔借的,是某位画家的传记。画家并没有受过专业的教育,终其一生只是报社一个平凡的印刷工。但他悄悄地绘制油画,死后,大量的作品被发现并得到了世人的认可。随意地翻着书页,小鸟叔叔偶然发现他早期作品中的一个信鸽系列,原型是他工作时报社屋顶上养着的信鸽。

小鸟叔叔重新看了一遍封面上的书名,发现分类标签上贴着什么东西。不是禁止外借的标记,而是一个更小的星形贴纸,贴在书号右上角。它闪闪发光,就像和图书管理员一起回家的那天晚上,映在河面上的半月一样。这一定是来自她的新的信号,小鸟叔叔在心里认定,立刻拿着这本书跑到了柜台前。

“一本吗?”

坐在那里的不是她,而是曾经见过一次的中年男子。

“那个,她……”

看着小鸟叔叔拿着书沉默不语,男子有些不耐烦地问:

“借书吗?”

“呃,嗯。但是,那个,今天是去主馆了吗,一直在这里的那个女孩子?”

“她辞职了。”

男子毫不犹豫地说:“上个月底辞的,本来就是个临时工。”

小鸟叔叔花了一些时间,才正确地理解了男子这句话的意思。他低着头,看着拿在手里的书,用视线一笔一画地勾勒着那不熟悉的画家的名字,用手指抚摸着分类标签上的星形贴纸。

“她去哪里了呢?”

这个问题问了也是没有意义的,但当小鸟叔叔回过神来时,已经脱口而出了。

“不知道啊,听说是要结婚了,具体不清楚。这本书你借不借啊?”

几乎是无意识地,小鸟叔叔将那本画家的传记放到了柜台上。

“啊,又有小孩子捣乱了。”

男子自言自语道,将分类标签上的星形贴纸剥了下来,用指尖揉成一团,扔进柜台下方的垃圾箱。

“这帮小孩子,经常这么干,捣乱。把贴纸贴得到处都是,还把糖果的包装纸夹在里面。好了,给你,不要错过归还日期啊。”

小鸟叔叔接过书,离开了柜台。将画了信鸽的画家传记放回了书架,他空手离开了图书馆。

那之后,小鸟叔叔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图书管理员。周三的午后,每当宾馆的门铃响起时,他都会猛地站起身来,想着莫非是她来了。但站在后门的是来送货的酒水供应商,或者拿着挂号信的邮递员,又或者来推销报纸的业务员。

图书馆的柜台坐过一阵子的那个中年男子,很快换成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紧接着又换成一个瘦巴巴的、眼神阴郁的中年女性。不管图书管理员换成了谁,都不再有人挂念小鸟叔叔借的是什么书。办妥了借阅手续又放回书架上的那本传记,也不知图书馆要怎么处理,没有人追究,就那么静静地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分类标签的一角依旧残留着星形贴纸被剥离之后的痕迹。终于,小鸟叔叔不再在这个图书馆借书了。

只有一次,下班回家的路上,他曾经在桥畔的分岔路上停下自行车,试着转向了与自己回家相反的方向。太蠢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算了吧,太傻了。小鸟叔叔一边责骂着自己,一边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那条路沿着河水笔直地延伸着,左边是流淌的河水,右边是河堤。越往前走,河水越平静,空气中开始弥漫大海的味道。夜色更深了,没有月亮,也看不到一颗星星。眼前出现了工厂的灯光,工厂建在填海造成的土地上,再前方就是堤坝。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四下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午休时间,小鸟叔叔一边在凉亭的长椅上吃着面包,一边不时地思考着候鸟。被天敌袭击受了伤,抓不到虫子吃所以身体虚弱,或发生意外偏离了航线,它无法到达目的地。蹲在水草丰茂的沼泽地中,翅膀受了伤,羽毛纷纷扬扬地掉落,不仅失去了再度翱翔的力气,就连站起来都困难。除了藏身在草丛中,它没有任何其他的办法。伙伴们都已经飞走,四下里隐藏着看不见的生物。这里究竟是哪里,离目的地多远,什么都不知道。

天空中的星星是那么遥远,零零星星,闪闪烁烁,指引它的暗号已经断了。它仰望天空,用眼睛将那一粒一粒的星星连在一起。虽然虚弱,但表情认真,洋溢着哥哥深爱的鸟儿夜晚的智慧。暗号指向的远方,是它怀念的故乡。它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想那里的树木的形状、风的方向和土壤的芬芳。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人发现,它静静地合上了眼睛。无论怎样等待,它都不会再回来了。

秋风转凉的时候,幼儿园的鸟舍死了一只十姐妹鸟。“明明早上一点异常都没有的。”

每当有小鸟死了时,园长老师总说这句话。

“它们不会把虚弱的一面给人看的。”

小鸟叔叔的回答也永远相同。

“毕竟天气突然变冷了啊。”

“对。”

“是寿终正寝吗?”

“应该是。”

两人的对话又回到了从前那种僵硬的、只与小鸟相关的内容。

“那,之后就拜托你了。”

“好。”

小鸟的尸体通常被埋在银杏树根下的“小鸟墓园”里。那是一片被落叶覆盖、平时不太照得到阳光的角落,只有它的土壤颜色和周围不同。孩子们在那里竖了一块三合板,用油漆写上字,就算是墓碑了。自然死亡的文鸟也好,被野猫撕碎的虎皮鹦鹉也罢,小鸟叔叔掩埋了几十只小鸟的尸体。孩子们书写的墓碑上,“鸟”字有些前倾,“墓”字的一捺滴下一滴油漆,占据了最后的空间,“园”字只好小心翼翼地缩成了一团。每年初冬,这块地方就会散发出尸体的味道,落满银杏的果实。

那天,小鸟叔叔没有把十姐妹鸟埋进墓园里,而是小心翼翼地躲过园长老师的视线,用手帕包起塞进上衣的口袋里,然后走出了幼儿园。不管什么品种的小鸟,死后都会变得更小。平时,它们张开翅膀看上去会很大,一旦不能再次飞翔,就像丧失了大部分的身体组织,伛偻着缩成小小的一团。

十姐妹鸟也一样。它的身体已经僵硬,瞳孔浑浊不堪,两腿弯曲,徒劳地想要抓住虚空。无法想象,几个小时前它还曾在空中自由翱翔。

骑着自行车的时候,小鸟叔叔一直可以感觉到沉睡在口袋中的那团冰冷。它看上去那么不堪一击,按一下就会被轻易挤烂,但又似乎怎样都不能彻底被消除掉。骑到桥上时,小鸟叔叔停下自行车靠在栏杆上,从口袋中取出了十姐妹鸟。打开手帕时,十姐妹鸟还保持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姿势。水面上浮动着和那天同样的半月,在波光中摇曳。他用右手握住它,将身子探到栏杆外,用力投向河里。没有听见水声,也没有看见波纹,根本无法分辨到底掉在了哪里,它的尸体就这样被夜色吞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半月依旧在水面上摇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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