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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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厉害的歌唱家。”
没有任何寒暄,男子忽然出声,出现在了他面前。当时,小鸟叔叔和往常一样打开朝南的落地窗,正让小家伙晒日光浴呢。
“是春天的绣眼鸟吧?还很小嘛,刚刚离巢吗?”
拨开疯长的树枝,男子快步穿过院子。
“歌声太美妙了,一时没忍住。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按了门铃,可它好像已经坏了……”
男子解释般说道,一边将目光投向崩塌的别院和设置在那里的鸟食台。
“您是哪位?”
“我也养绣眼鸟。”
男子没有自报家门,似乎是说“养绣眼鸟这点比其他任何信息都重要”。
“两三天前,我因为工作路过这里时就注意到了。我是开铁匠铺的,有时候会来这附近拜访客户。你家的鸟叫得也够大声的,一问就知道了。看你的宅子,小鸟肯定会喜欢。听说你是‘小鸟叔叔’?”
久违地听到这个称呼,小鸟叔叔瞬间警惕起来,但男子似乎从头到尾都只对绣眼鸟感兴趣。他大模大样地走过来,弯腰端详着鸟笼。他的工作服软趴趴的,明显穿了很久,戴着同色的帽子,脚上是一双施工现场穿的安全鞋,胸前口袋里塞着劳动手套,裤子上是斑斑点点的油渍。看上去比小鸟叔叔年轻几岁,但帽子里钻出来的头发却白得扎眼。他工作服的胸口处缝着一个有公司名称的徽章,徽章太小,看不清上面的文字。
“其他的绣眼鸟在哪里?”
小鸟叔叔没太听懂他的意思,下意识地“哈?”了一句。
“只有一只吗?”
“嗯……”
“没想到,一只竟然就被培养成这么优秀的歌手了。我二十五年里养了不下五百只,能达到这种水平的最多也就两三只,就这么点。”
“我不是养鸟的,它受伤了,收留了一下。”
听小鸟叔叔这样说,男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向鸟笼投去了更加饶有兴致的视线。
“嗬,是吗?偶然得到的啊,那痊愈了吗?”
“是,差不多。”
小家伙似乎发现自己成了他们谈论的对象,一副希望得到更多关注的模样,从栖木的一端跳到另一端,短促地叫了几声开完嗓之后,便开始展示自己最得意的歌声。眨眼间,它的歌声包围了两人,溢出院子,乘着风飘到更远的地方。
“怎么样,非常厉害吧?”
男子仿佛炫耀自己的小鸟般,说道:“优雅而甜美,明朗且自如。”
但小鸟叔叔无法坦然地接受男子的赞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里不太舒畅。怎么对一个陌生人这么认真地歌唱呢,随便糊弄一下不就可以了吗?小鸟叔叔在心里对小家伙悄悄说道。
“你听,现在章节变了,音调也稍稍变了。它自己在变奏,玩得可开心了。真了不起!”
男子有太多对小家伙的赞美之词。但小鸟叔叔发现他的陶醉是假的,他眼睛里那束冰冷的光芒正仔细观察着小家伙,他的声音是粗犷嘶哑的,气息中还有烟草的味道,皮肤粗糙得不适合用来抚摸小鸟,指尖上还有倒刺,手上全是伤痕。
“毫无疑问是十年一遇的才华啊,我以我养了五百只的经验保证。”
“跟才华有关系吗?绣眼鸟的话,都能唱出好听的歌。”
“你虽然被叫作‘小鸟叔叔’,却是个外行啊。”
男子露出假惺惺的笑容:“唱得不好的多的是。有的绣眼鸟只会唱一些单调的歌,断断续续,声音也不好。你应该也听得出吧?”
“好听不好听什么的,我没想过。”
“哪个世界都有吊车尾,都有天才。要听的话,肯定都想听天才的歌声,不是吗?”
男子看向鸟笼寻求认可,仿佛为了回应他一般,小家伙再度唱起了歌。
“人类以及人类制造的乐器都无法发出的声音,这么小的一只鸟却唱了出来。如果成为饲主,就能独占它的歌声了。”
“您在饲养绣眼鸟吗?”
小鸟叔叔问道。
“算是吧。”
男子等到歌声告一段落才回答。
“野鸟你也养吗,不好吧?”
“你这问的。”
男子将脚放在小家伙曾经掉落的台阶上,自顾自地在鸟笼旁坐了下来。
“我很喜欢绣眼鸟,绣眼鸟为我歌唱。这有什么不好的?”
笼子再小一圈会更好,喂它吃切碎的蜥蜴声音会更圆润,得控制练习频度避免唱坏嗓子,偶尔会有野鸟保护协会的人上门得小心点。男子得意扬扬地讲述,小鸟叔叔没有说一句话。小家伙明显兴奋了起来,拍打翅膀还翻了个筋斗,看上去精神十足。不用这样,不用表现得这么热情的,小鸟叔叔无声地对它说。
“对了,”男子正了正帽子,摸着胡茬说,“这个小家伙,能把它给我吗?”
他的眼睛一直没看向小鸟叔叔。“给?”
这个要求过于唐突,小鸟叔叔十分诧异。
“当然,我会付相应的价钱。”
“没什么给不给的,我马上就要放生了,就等它的体力恢复得再好一点……”
“反正你都要放手了,不是一样嘛。交给我的话,还能让它的声音变得更好。”
“为什么?”
“为了欣赏美好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男子将脸更凑近鸟笼,手指伸进竹子缝隙里,弹着舌头逗弄小家伙。它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发出愉快的叫声,片刻都不肯安静。
“你一定能在唱歌大赛上拿到冠军的。”
似乎发现男子的手指与小鸟叔叔的不同,小家伙兴致勃勃地啄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关节。
“我给你比市场价高一半的价格。”
“这不是钱的问题……”
“你要是知道自己的绣眼鸟是多么厉害的歌手,想法一定会变的。”
“我当然知道,我从小和哥哥一起听着小鸟的歌声长大的。”
“嗬!”
男子点了点头,稍微思索了片刻:“要不这周日你和我一起去参加那个唱歌大赛?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至于要不要把绣眼鸟给我,去完了再做决定也行。”
“唱歌大赛是什么?”
“就是字面意义,绣眼鸟唱歌,我们享受。”
“啊……”
“不用想得太复杂,就是很多喜欢小鸟的人聚在一起。其实那边是不允许临时参观的,但跟我一起去的话就没问题了,我好歹也是副理事长。”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小鸟叔叔有些混乱。不管怎样,得让他快点离开,我只想和小家伙独处。
“这小家伙的歌声让我们相遇,就是缘分,所以一起来享受吧!周日有空吧?”
他的口气实在太过自然,小鸟叔叔连拒绝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弱弱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那早上七点我来接你。啊,不好,我得回去送货了。打扰你啦,周日见喽!”
男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背影消失在树木间,汽车的引擎声也逐渐远去。
小鸟叔叔立刻将鸟笼收进家里。小家伙一直盯着小鸟叔叔,仿佛在问:“刚才那人到底是谁呀?”
虽是春末,周日那天却有些寒意,有风,阴天。男子开着一辆送货用的小货车掐着点准时出现。
“天气要是再晴点状态会更好。算了,没办法。上来吧,里面塞了不少东西,别介意啊。”
男子穿着与第一次见面时一样的工作服,戴着一样的帽子,比上次似乎更健谈了几分。
“你运气真不错,今天可是这个季节最后一场唱歌大赛了,错过就得等到十二月。大家都带着自己最优秀的绣眼鸟大老远过来,奖金很不错哟。”
小鸟叔叔耐心地嘱咐完小家伙要乖乖待在家里,也没什么好带的,空手坐进了小货车。
车子穿过小桥,经过以前的宾馆,沿着河边的路一直朝上游开去。这辆小货车年头不短,男子开得又猛,也不知道哪里一直发出“嘎啦嘎啦”的恼人声音。河面逐渐变窄,群山近了起来,周边都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到了这一刻,小鸟叔叔还是觉得十分神奇,自己竟然坐上不怎么熟悉的男子的车,还来到这种地方。为什么当时没有更坚定地拒绝呢,真是让人懊恼。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男子再怎么狂妄自大,讲的也都是与绣眼鸟相关的事。为了让绣眼鸟能够一口气唱完一个长章节,平时应该怎样训练它们的肺活量?有些绣眼鸟临场表现力强,有些弱,如何区分?有些绣眼鸟的声音资质优越,为什么不能唱出美丽的歌?明明是闻所未闻的优秀歌手,为什么最终没能成为冠军……他的口中不断地冒出与绣眼鸟有关的话题。
除了哥哥以外,这是小鸟叔叔第一次遇见如此痴迷小鸟的人。当然,两人与小鸟连接的方法是不同的,但男子确实也以他特有的方式思恋着绣眼鸟,这是毋庸置疑的。
就在这时,小鸟叔叔忽然察觉到车厢部分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用一块黑色破布盖着的货物一直堆到车顶。他下意识地想要掀开那块破布,忽然听见男子的口气意外强硬:“别碰!”他慌忙缩回手。
“不把光遮住的话它们就会随便乱叫,这样到关键时刻反而发不出好声音了。”
“不好意思。”
“到现场后得慢慢地让它们热身,那时候可讲究了。”
“这后面,全是绣眼鸟吗?”
“是,十六只。”
既然去参加唱歌大赛,带着绣眼鸟也不奇怪。可这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它们又那么安静,小鸟叔叔忍不住吃惊地看了车厢好几眼。笼子们像积木一样堆在一起,在有限的空间里保持着绝妙的平衡。
“这么老实啊。”“把它们装进旅行用的小笼子里,遮住光,就会变成乖孩子了。这也是训练的成果啊。”
接着,男子开始讲述人类和绣眼鸟心意相通时的畅快感,比如掐好时间点向绣眼鸟发出唱歌的信号,对方准确地接收并执行。这番话长得没有尽头,不知不觉间转移到之前培养出的冠军的身上去了。其间,十六只绣眼鸟没有一丝动静,一直在破布下面无声无息地待着。
开了约莫四十分钟后,车子离开了河边的路,走了一会田间小路,接着穿过高架桥,停在一座小山坡的山腰上。小山坡已经成了乱树林,这里出乎意料地有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四周随意堆放着一些金属管子、铁丝和木材,看着像资材库。应该是没人看管的,弥漫着一股荒废的气息。
但最让小鸟叔叔惊讶的,还是那些将车随意停在各处、心无杂念准备比赛的三四十人。他们把鸟笼摆在地上,坐在便携式的椅子里,或是一只一只地检查绣眼鸟,或是用针筒给绣眼鸟喂食,又或是把哨子一样的东西凑在嘴边确认旋律。空地东边的一角搭着一个帐篷,负责人模样的几个人有在纸上写淘汰赛流程的,有陈列奖品的,有抽着烟谈笑风生的。所有的都是男性。
每一只绣眼鸟都被单独关在小小的竹笼里,连翅膀都无法张开。有一些正为结束了漫长的旅行欢欣自在,轻松地鸣叫着。有一些依然包裹在黑布里,固执地坚守着沉默。总之,这里全是绣眼鸟。不管哪个笼子,都是绣眼鸟、绣眼鸟、绣眼鸟。
男子在一棵柞树的树荫下扎营,开始熟练地从车里取出笼子,并将其他所需的物品都摆放到固定位置上。每个动作都干脆利落,小鸟叔叔连搭把手的机会都没有。有几个人认出男子后亲热地过来打招呼。偶尔有人怀疑地打量小鸟叔叔时,男子就会说:“这是我朋友,养了一只很棒的绣眼鸟。”小鸟叔叔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好低着头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人越来越多,与此成正比地,绣眼鸟也越来越多。不知道为什么,来的人都是和男子相仿的年龄,穿着同样破旧的衣服。阳光还很弱,天空中布满薄薄的云层,风摇晃着柞树的枝干。比赛快要开始,男子开始了他所说的“讲究的热身”,神经质地将破布一会儿掀开一会儿盖上,并给绣眼鸟们喂水。在这期间,他还唠叨了一下今年唱歌大会上不甚佳的成绩、没能成功的原因以及他寄予厚望的绣眼鸟病死时受到的打击。小鸟叔叔觉得越来越无聊,都懒得附和了。周围充满男人们的声音,与风一起形成了旋涡。明明身边有那么多的绣眼鸟,可心里完全没有雀跃,反而有些窒息,就连脑袋也久违地疼了起来。和哥哥策划虚拟旅行时,行李总是准备得巨细无遗,今天怎么偏偏没有带上最重要的药和膏药呢,小鸟叔叔追悔莫及。
唱歌比赛终于开始了。
“好吧,就是你了!”
男子左挑右选了半天,终于选出十六只中状态最好的一只绣眼鸟,拿着笼子走向了空地中央。
唱歌比赛与小鸟叔叔想象的完全不同。根本没有所谓“享受歌唱”的悠闲自适,现场充满了紧张、不容留情的气氛。每个人都精神高度集中,不露一丝马脚,被强烈的好胜心支配着。眨眼间,空地笼罩在他们散发出的氛围里,外界的声音全部被挡在外面,小鸟叔叔也不容分说地被关在里面,无处可逃。
空地中央打着两根桩子,中间留着适当的间距。每根桩子上各悬挂一个鸟笼,笼子上还盖着布。两名饲主分别在桩子旁边站好,中间是手持计数器的裁判,其他参赛者在他们周围围了一圈。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两名饲主迅速扯下笼子上的布挂在腰间皮带上,在此同时,一起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竹哨子。竹哨子发出类似雌鸟的叫声,蒙蔽了绣眼鸟,强行让它们开始歌唱。率先连续唱完五首歌曲的为胜。饲主们就这样按照淘汰赛流程,一场场地对战下去。
小鸟叔叔战战兢兢地走向那个圈,站在最外围打量里面的模样。有的比赛很快就分出了胜负,也有的比赛持续很久难分高下。他无法区分谁胜谁败,也根本不想知道。裁判有时候竖起手指,有时候又弯起手指,那示意着某种结果,但小鸟叔叔无法破解。他只知道,绣眼鸟们都在拼了命地歌唱。
盖布被取下时,绣眼鸟们会有一瞬的惊讶,转动着眼珠,伸展开缩成一团的身体仰望天空。饲主们扯下盖布的动作有些夸张——盖布一角在空中翻飞,划出一道弧线,随后被夹在皮带上耷拉了下来——他们并非只是杵在那里漫不经心地吹响竹哨子,为了让竹哨子的声音更加接近雌鸟的叫声,他们的舌部微妙地运动。有些人还扎起马步,用两脚频频打出拍子,也许是在模仿雌鸟的动作吧。随着他们蹲下站起的动作,皮带上的盖布也一起晃悠。在小鸟叔叔看来,就像是一种奇怪的舞蹈。
但诚实的绣眼鸟们只要一听见笛声,就会“噌”地竖起仿佛藏在某处的无形的耳朵,歪着脑袋寻找求爱的对象,遵循体内无法抑制的指引开始歌唱。雌鸟的声音是假的,裁判手中握着计数器,但它们不在乎,只是将嘴巴朝向天空,唱出属于自己的最美的歌。歌声从鸟笼狭窄的缝隙溢出,飘到那些男人无法触及的高空,形成透明的结晶,一直飘浮。那是小鸟叔叔非常熟悉的歌声,是曾与哥哥一起倾听过、一起模仿过的令人怀念的歌声。
这期间,对战持续着,红色油性笔在纸上画出一条条线,输掉的饲主被打上一个个“×”。一旦分出胜负,两方就迅速踮起脚,拔出腰间的盖布,抖一抖迅速盖在笼子上。哪怕一声都不能浪费。赢家的舞蹈轻快一些,输家响亮地咋舌,踹地面,甚至还有人撂下狠话引发争端。他们的怒声与绣眼鸟的歌声从不融汇。
终于轮到男子出场了。对手是一个大腹便便、看上去颇有些威严的老前辈,稍稍拖着左脚走路的姿势更是增添了些气势。比赛陷入胶着状态。男子皱着眉头,微妙地调整口哨声,有时像是撒娇,有时又像是鼓舞。与他相对地,老前辈用一种独特的节奏摇晃着突出的肚子和别在腰间的盖布,踏出与体形不相符的轻快节拍。云层比早上更厚了,阳光已经散去,风吹得帐篷哗哗作响。也许是这个原因,绣眼鸟一直没开嗓,只是在笼子中不停地蹦来跳去。好不容易要开始唱了,却很快垂头丧气地闭上了嘴。
男子的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帽子都快掉了。老前辈拖着脚步,在地面上画出乱七八糟的花纹。观众们抱起手臂,裁判每发一个信号都“唉”地叹一口气。小鸟叔叔不明白计数器上显示的是几,现在哪一方占了优势,只是拼命抑制着想要大声喊出“不想叫就别叫了!”的冲动。头疼愈来愈烈。它潜入头盖骨的深处,张开大网,将脑浆五花大绑了起来。他几度伸手去按太阳穴,却一点没用。
忍无可忍的小鸟叔叔走到人群外,沿着空地的边缘漫无目的地走动起来。有几只没有轮到出场的绣眼鸟在笼子里拍打着翅膀。无论被关在多么小的空间里,眼睛周围的那圈白色总是清晰可见,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圆形。有几个笼子挂着名牌,乔洛、杰克、桃子、乔克……每个名牌的边角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沾了粪便,名字也不清晰,几乎难以辨认。有几个人围坐在塑料垫子上喝着啤酒,可能是想缓解早早落败的郁闷吧。旁边坐着一个似乎进入第二轮比赛的人,正在擦拭被口水堵住的竹哨子。
男子与老前辈的比赛看上去还没有结束的意思,透过一堆观众可以窥见摇摇欲坠的帽子和晃动的肚子。偶尔响起美妙的鸣啭声和人们的欢呼声,但随后又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时间。
小鸟叔叔回到男子停车的地方,靠在柞树树干上。
“可以不用唱的,这里没有求爱的对象。”
闭上眼将额头抵在树干上,一阵隐隐的凉意传来,他暂时忘却了疼痛。黑暗中,浮现出小家伙的身影。它正站在栖木上缩成一团,侧耳寻找着小鸟叔叔的踪迹。
“不管你唱出多美的歌曲,都不会有人回应的。”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声音,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叫“小鸟叔叔”的老人。
“很遗憾,你所追求的对象不在这里。”
小鸟叔叔对着黑暗中的绣眼鸟说,随后睁开眼,走向男子堆放的笼子。他一个接一个地打开了笼子的盖子。一阵大风吹过,卷起纷纷扬扬的沙土,与此同时,竹哨子声更大了。但他的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绣眼鸟们起初并没有察觉到盖子打开了,一边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四周,一边疑惑着将脚踩在笼子口。
“去吧,你们可以走了。”
小鸟叔叔打开了所有的盖子。终于,最胆大的一只飞了起来,以它为信号,剩下的绣眼鸟也陆陆续续地跟了上去。起初翅膀拍得还有些局促,但很快就找到了感觉,在他的头顶盘旋一圈以后,有的绣眼鸟飞到了柞树的树枝间玩闹起来,有的绣眼鸟朝着更高的空中飞了出去。目送最后一只的翅膀消失在云层后,小鸟叔叔奔跑着逃离了那里。
背后传来喧闹声,不知是有人察觉到了异样,还是沉醉在对战中的观众发出的喧嚣。小鸟叔叔只是一直奔跑。每当途中碰见不知谁堆在路边的鸟笼时,就打开盖子,来不及确认绣眼鸟是不是逃脱成功,继续奔跑。身后似乎传来追赶的脚步声,小鸟叔叔只是奔跑。跑下山丘时摔了好几跤,手掌擦破了,膝盖也撞了,但他都没有感觉到,只有脑袋一跳一跳地疼。
好不容易跑到高架桥下,回头看去,只见田野的另一端孤零零地伫立着那座被树林覆盖的小山丘。男人们在里面拼命比赛,然而山丘不受影响,静静地横在那里。小鸟叔叔靠着混凝土桥墩蹲了下来,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气。仿佛是目送他一样,山丘上空的一个小点划出一道曲线,也不知道那是不是绣眼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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